陆云袖的刀尖凝在尸身耳后,一缕靛蓝丝线蜷曲着探出皮肉。
沈知意用镊子夹起丝线对着烛火,线头处泛着金属冷光:\"这不是绣线,是辽东特产的淬毒铜丝。\"
老仵作佝偻着背递上验尸簿:\"三日前染坊送来淤泥样本,硫磺含量是寻常河泥的二十倍——掺了精炼火油的。\"
他枯槁的手指划过尸斑边缘的金色斑点,\"这些斑点遇雄黄泛青,是司礼监金蚕毒的症状。\"
窗外忽有夜枭尖啸,沈知意猛地推开北窗。
三丈外的槐树枝桠上,半幅染血的《捣练图》残卷正随风晃动,画中宫娥的裙褶里藏着新墨勾勒的工部水纹。
\"严总兵的手笔。\"
陆云袖的刀鞘叩在窗棂,\"他故意露破绽,是想引我们去东宫。严氏父子权力滔天\"
绣坊暗室
破晓时分,两人撬开西角门的锈锁。
四百九十架积灰的绣绷在晨光中森然排列,韩四姑生前用的楠木绷架上,半幅《百子千孙图》的针脚里嵌着细如蚊足的暗纹。
\"是云娘的密语。\"
沈知意将硫银砂洒在绣面上,墨色丝线遇药粉逐渐褪色,露出靛蓝暗码,\"七月初七戌时,十二把金剪从司礼监流出。\"
陆云袖的靴跟突然陷进地砖缝隙。
撬开的青砖下埋着十二个陶罐,浓烈的硫磺气扑面而来。
每个罐里都泡着三根绣娘手指,指尖皮肤刻着微缩地图。
\"丙三渠闸口的四百九十块砖。\"
沈知意用银针挑起第七根手指:\"对应这些地图的缺口。\"
她忽然将针尖刺入指腹溃烂处,渗出的靛蓝液体在晨光中泛起荧光,\"是辽东矿洞的磷粉。\"
漕运衙门
严总兵端着茶盏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陆云袖的刀鞘突然压住他右手小指:\"大人这旧伤不像刀剑所留,倒似被机括绞过。\"
\"陆大人说笑...\"
茶盖落地的脆响中,沈知意闪身劈开东墙匾额。
暗格弹开的瞬间,十二卷泛黄的《东宫营造录》哗啦啦散落,每卷扉页都印着司礼监火纹漆印。
\"景泰二十三年七月初七,\"
沈知意抖开第七卷,\"东宫丹室扩建图纸上的通风口,尺寸比工部定例宽了七寸。\"
她忽然将图纸按在严总兵面前,\"恰能容一人蜷缩通过。\"
暴雨骤至,檐角铁马叮当乱撞。
严总兵袖中突然滑出鎏金香炉,硫磺烟瞬间弥漫厅堂。
陆云袖旋身挥刀劈开烟雾,却见香炉底座弹射出十二枚淬毒银针。
针尾皆系着靛蓝铜丝。
\"留活口!\"
沈知意甩出陶刀击落三枚银针。
严总兵已撞破西窗,猩红斗篷在雨幕中忽隐忽现:\"两位不妨去东宫池塘看看,当年砌丹炉的宫娥骸骨...\"
他的狂笑被惊雷劈碎在青石板上。
东宫禁地
子时的梆子声闷在雨帘里,陆云袖用刀尖挑开池塘边的石锁。
青苔剥落处露出阴刻纹路,竟与绣坊暗室地图的缺口严丝合缝。
\"这不是镇宅石。\"
沈知意指尖抚过纹路凹陷,\"是景王府暗道的密钥。\"
她突然将石锁砸向假山,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四百九十块太湖石次第移位,露出丹室通风口的铸铁栅栏。
陆云袖的刀风扫落栅栏积灰,锈迹斑斑的镣铐上缠着半截金线:\"和严总兵腕间的是同种材质。\"
她忽然用刀尖挑起镣铐内侧的刻痕。
\"时间正好是云娘出师的日子。\"
暗渠水声忽如呜咽,沈知意循声撬开第七块地砖。
泛潮的《东宫赏赐录》残页上,云娘获赐的玳瑁梳图样旁,赫然批注着\"癸卯年七月初七启用\"。
\"二年前景王炼丹炉起火那日\"
陆云袖的刀柄重重砸在石壁上。
\"司礼监借着东宫赏赐,把四十九名绣娘送进了地狱。\"
倭寇船
五更天的漕河泛着铁锈色,新任织造太监的官船正在漩涡中倾斜。
沈知意劈开尾舱暗格,十二把裹着火浣布的金剪寒光凛冽。
刃口残留的骨屑与寒山寺浮尸掌纹完全吻合。
\"严总兵果然留了后手。\"
陆云袖用鹿皮裹住第七把金剪,柄端阴刻的编号正是工部密档缺失的漆封号。
船身突然剧烈震颤,四百九十枚翡翠耳钉从裂缝中倾泻而出。
沈知意甩出陶刀击碎舷窗,晨光透入的刹那,耳钉表面的鎏金纹路在甲板上投出完整暗道图。
炼丹室的位置正对东宫藏书楼飞檐。
\"该发现幕后之人了,目前来看,好像有人故意引我们往严世父子和景王府查,他们有问题,可背后的人更加恐怖,可怕。\"
陆云袖斩断锚链,倭寇船吃水线突然渗漏出靛蓝液体。
沈知意将硫银砂撒入毒液,升腾的烟雾中渐渐显影出四十九个名字。
每个都对应司礼监暗桩名录上的朱砂批注。
漕运衙门的追兵火把已在堤岸连成火龙,新一轮的晨雾正从东宫方向悄然弥漫。
倭寇船的龙骨在暗流中发出瘆人的呻吟,沈知意的指尖拂过船板缝隙渗出的硫银砂。
那些靛蓝结晶在水纹中折射出奇异的光晕,将倭寇旗上的八幡纹映得如同鬼爪。
\"严大人不妨解释解释。\"
陆云袖的刀尖挑起严总兵腕间断裂的金线,\"这千丝狱的毒,怎会与辽东都司的密令纹样相似?\"
沈知意突然抓起染缸残片砸向西墙,青砖碎裂处露出半幅壁画的飞檐。
画中执香炉的宦官眉眼,竟与新任织造太监有七分相似。
\"二十年前的司礼监掌印最擅丹青。\"
她将硫银砂粉末洒在壁画眼瞳处。
\"景王府暗道里的《东宫献瑞图》,就是他亲手所绘。\"
严总兵喉间突然发出咯咯异响。
那些丝线在空中疯狂扭动
\"当心毒反噬!尤其是你背后的人\"
陆云袖挥刀斩断金线,腥臭的靛蓝汁液溅上停尸房的青布。
裹尸布瞬间腐蚀出北斗七星的孔洞,每处破洞都对应着水晶棺椁的方位。
沈知意扯开第七具尸体的裹脚布,溃烂的足底赫然刺着东宫暗桩的接头时辰:\"卯时三刻,漕运码头第三十七号货仓。\"
晨雾中忽然传来驼铃声响,十二匹黑鬃马拖着描金棺椁破雾而出。
每具棺盖上都用金漆写着《永乐大典》卷数,正是绣绷上缺失的章节。
\"严大人好大的手笔。每每都有缺失的证据,引我们前去,那我和知意的圣旨,秘密查案,也有他们的手笔了\"
陆云袖的刀鞘击碎首具棺椁的锁头,腐烂的锦缎里裹着半截玉带钩。
钩身上阴刻的潮汐图纹路,正与绣娘锁骨下的图案完全重合。
沈知意突然将白玉顶针按在玉带钩凹槽处,机关转动的咔嚓声中,钩身裂成十二片鎏金薄刃。
每片刃口都刻着司礼监暗桩的姓名,其中一个墨迹未干的\"严\"字正在晨光中渗出血珠。
\"令尊当年在景王府当差时。\"
她捻起沾血的薄刃,\"负责看管丹炉的通风道吧?\"
严总兵暴起的瞬间,陆云袖的刀背重重劈在他后颈。
这个曾统领三千营的武将轰然倒地,官袍下摆撕裂处露出溃烂的膝弯。
那里用暗红丝线绣着景王府独有的火浣布纹样。
\"当年四十九名宫娥被推进丹炉前。\"
沈知意用陶刀挑开纹样边缘,\"火浣布裹尸的记录,是司礼监掌印亲笔所书。\"
停尸房深处突然传来织机转动的吱呀声。
十二架缠满金线的绣绷自行移位,楠木边框在地面刮擦出北斗七星的轨迹。
陆云袖劈开第三架绣绷的丝线,寒光凛凛的金剪正悬在严总兵印堂上方三寸。
\"活人引针的母剪。\"
沈知意扯动绷面上染血的经线,\"果然需要至亲血脉温养。\"
她突然将鎏金薄刃刺入自己掌心,鲜血顺着丝线渗向绣绷。
四百九十枚翡翠耳钉在血光中悬浮,拼出完整的工部密道机关图。
图中标注的逃生口,正是二十年前严总兵驻守的漕运闸口。
\"沈姑娘!\"
陆云袖的惊呼被机关轰鸣吞没。
整座染坊废墟突然下陷,青砖裂缝中升起十二根蟠龙金柱。
每根柱体都刻着双面绣纹样,龙睛处镶嵌的翡翠正与绣娘耳钉同源。
\"这才是真正的千丝狱阵眼。\"
沈知意将血淋淋的手掌按在第七根金柱的黻纹上。
柱体轰然中裂,腐烂的丝绸里裹着半卷《景王府起居注》,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缕霜白发丝。
发梢系着的玳瑁顶针,与陆云袖刀鞘中那枚严丝合缝。
\"云娘是你什么人?\"
陆云袖的刀尖微微发颤。
沈知意抚摸着发丝末端的盘金绣结,那是江南绣娘特有的祈福纹样:\"那年我七岁,躲在染缸里看着他们将阿姐推进丹炉。火浣布燃烧的硫磺味,二十年都散不尽。\"
她突然扯开严总兵的右衽,溃烂的心口处,金线绣出的司礼监火纹正在晨光中扭曲:\"严大人可知,当年通风道为何突然堵塞?\"
倭寇船板在此时轰然炸裂,四百九十幅血绣随浪涌翻卷。
沈知意抓起染坊学徒的尸身掷向旋涡中心,靛蓝血液遇水即燃,将工部密道图映得纤毫毕现。
陆云袖的刀风扫开毒烟,绣春刀吞口处的孔雀纹突然与某幅血绣重合。
她瞳孔骤缩——那分明是锦衣卫暗桩的接头印记。
\"沈姑娘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沈知意将两枚顶针扣合,机括弹开的声响惊飞檐上寒鸦,\"知道令尊沈镇抚使的腰牌,此刻正躺在景王府丹炉废墟里?\"
暴雨突至。
最后一缕硫磺烟在雨幕中散去时,新任织造太监的轿辇已化作焦木。
陆云袖的刀尖抵住沈知意咽喉,却在对方举起《东宫赏赐录》时猛然顿住。
泛黄的\"云娘\"二字旁,赫然批注着\"锦衣卫丙字七号\"。
染坊地砖在此时彻底崩塌,十二具描金棺椁坠入暗河。
沈知意抓住陆云袖腕间的孔雀翎暗纹,在她耳畔轻声道:\"陆大人可听过'双面绣'真正的解法?\"
两人坠向深渊的刹那,四百九十枚翡翠耳钉在水中拼出完整的黻纹。
那些用绣娘骨血织就的阴谋,正随暗流涌向司礼监最深处的档案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