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施照卿要去拜访的人物也是地府的鬼差,勉强能算是她前辈,毕竟这二位已经“退休”了,施照卿和他们从无工作上的往来,到时候他们肯不肯见她一面还是个问题。
这两位一个是牛头鬼差一个是马面鬼差,和无常鬼同为勾魂使者。
这二人生前本是一对画家好友,一个擅长画马一个擅长画牛,虽是友人,但两人在作画上却十分不对付,一个看不上一个的马像,一个瞧不起一个的牛像。
攀比画技作品是他们的日常活动,后来擅长画马的那个因不眠不休作画而猝死于家中,下了地府后他的画受阎王赏识,于是封得了个鬼差做。
阎王问他今有牛头、马面两位使者可供君挑选,卿善绘马,马面之职岂不亦宜汝乎?
劳损猝死,什么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地府之上还尚有好友令他牵挂,思及此落下泪来,指牛头面具以对王说:
“吾有一良友,善画牛,其画之妙,栩栩然若活物也,画功远胜于吾。吾与之相交数载,虽殁,亦弗能淡忘。唯愿待其逝后,大王许其为吾搭档,使吾等共效命于地府焉。”
之后不久,好友果然病逝家中,落入地府与他相见。二人拜见了阎王,擅长画马的选择了牛头,擅长画牛的选择了马面。
这是无聊时候听谢倾棠扯的,真假参半,故事性更强些。
后来这二位使者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惊动了当任判官,罢了他二人的职位,明面上给他们留的面子说是退休。
谢倾棠也和她透露了,这二位一时糊涂,冬夜里干活儿时不小心喝大了,叫活人“趁虚而入”,稀里糊涂收了赃款,勾错了魂。
不知道叫哪个懂门道路过逮着了,和那两位大打出手,魂没勾到,还被那路人下地府告了状。
判官震怒,派黑白无常查明事情,后查确有此事。上交阎罗王,每人四十大板,又叫阎王一口阴风吹回原形,削官为役,做了几十年的小差,然后才彻底罢职,成为了地府闲散人员。
林九听完,只觉得故事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哪里听过,换了话题问:“既然他们是擅长画牛和马,那为何要找他们给千面玲珑画像呢?”
车子驶过一段破烂不堪的局面,施照卿身子摇晃,声音也一抖一颤:“小谢和我说了,这个画牛的前辈,也很会画人像的。”
“然后呢?”驾驶室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询问,施照卿抬头看去,出租车司机一脸好奇问,“然后故事怎么发展呢?”
施照卿说:“呃,故事已经结束了。”
对方略有失望:“哦,那也太草率了吧。”
过了会儿,他又问:“你是写小说的吗?”
“……”施照卿说,“我不是,我是做导演的。”
司机兴致勃勃起来:“那你旁边的是演员吗?大明星?叫什么呀?我怎么好像没见过?”
是不是淮楼的每个出租车司机都这么健谈,施照卿不由得回想起上次那位师傅,为了不再牵引出一些不太好的话题,无奈放出杀手锏:
“是的,他是一个不太出名的小演员,你现在撞破了我正打算对他的潜规则,请问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接下来的路程司机嘴巴闭得死死的,再也没有打探过任何东西,只是一双眼睛时不时会往右上的后视镜瞥去,然后再被施照卿的眼神吓回来。
下了车,司机逃也似的飞速倒车离去,看得林九云里雾里,不解发问:“什么叫潜规则?”
“……”施照卿沉默了会,“就是潜在的,呃,一些……”
“规则?”林九接话。
“对。”
看她莫名其妙跑走,林九更加不明所以,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眼望去,这条街是一水的商住楼,现在不到九点还早,很多店铺都还亮着灯。
干洗店,药房,五金店,宠物店,嗯,便利店?
林九站住脚跟,拉回前面埋着头只顾找路如导向犬的施照卿。
“我们要不要买点什么?”
施照卿也不解:“买什么?你饿了?我们不是吃过饭出来的吗?”
林九看着她,心里摇头,果然还是年轻,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林九说:“上门拜访,不应该买些礼品吗?”
“上门拜访是为了求他们办事,又不是见家长,买什么礼品。”顿了顿,施照卿才想到忘了和他说什么,于是又道,“哦,忘了讲了,他们就是因为受人家收买才被罚的,自那以后,两位前辈是连人家一粒米都不敢收的。”
且不说地府有没有安插眼线监管,就说今晚上要是真带了礼品过去,今晚上他们收下,明晚上无常鬼可能就得来巡视打压一番了。
“这么严重?”林九讲。
施照卿叹息:“这世道人难活,鬼也难做。”
“那你为什么选择做鬼差,既是人又做鬼,岂不是更煎熬。”
施照卿放缓脚步,树影斑驳,铺满了脚下的石板路,怎么讲好呢,她认真活过了一回,没有得到好报,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再活一次,就没那么多的朝气和生命力了,应付活着就行,管它煎熬不煎熬。
遇到点事动不动要死不活,可真要去死哪里舍得,现在这条命还不是自己求来的。
施照卿又叹很长一口气:“可能我天生就是这安闲不了的命吧。”
林九摇头,否定她的看法,认真讲:“没有天生,只有你自己想不想,你越是不想就越是逃避。”
人老就是看得清,施照卿啧啧两声,换过自己问他:“那林道长在之前的生活想的是什么?”
林九一愣,以前,才来这里没多久,怎么感觉之前的生活都快淡忘了,好像对他来说那是很遥远的事了。
“很平凡。我师承茅山,学道除魔,匡扶正义。有间义庄,你说我是看守义庄的也行。总之有鬼抓鬼,有妖除妖,人家偶尔也会请我看看风水。一切都好,只有两个调皮的徒弟最让我头疼。”
说完,看见施照卿眼里竟然有些羡慕,听她感叹:“很充实。”
林九皱眉,平凡又琐碎的日常,有什么神往的,反问她:“你呢?”
施照卿哈哈一笑说:“我?”
接着回想了好久,刀光剑影,太凶险紧张,想些鲜艳柔和的画面,脑中闪过的,只有血染白刃,血雾沾衣,记忆力里已经记不清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只好尴尬说:
“我,我没那么多事情做……”
林九点头:“总之好好活着就好。”
看破不说破,林九转过头去,她的过去定然是不堪回首的,是生也好死也好,都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复返了,过好当下不就行了。
寻到一处楼梯口,往上三楼就是目的地。
施照卿一头扎进漆黑里,林九左右看了一眼跟上去。
楼梯有声控灯,跺跺脚昏黄的灯亮,林九抬头发现施照卿站在二楼转角上低头看着他。
林九松开掉了漆的楼梯扶手,停在台阶上,问:“找错了?”
施照卿摇头不语,长时间的寂静让顶上的灯倏地灭了,林九没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施照卿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林九面前,上两级阶梯的上。
“听你讲了那么多,怎么没听你提过你的老婆?”
她的声音一下柔软不得了,拖着甜腻的尾音直磨人的耳朵醉死过去。
她微微弯了腰,如此美好的一张脸就在他面前六寸不到,放大的精致五官跟着带来扑面的淡香,加之那一点点软绵绵的气声,竟叫林九短时间里听得晕头转向,不得不一把抓住绿漆扶手稳住阵脚。
林九太久的沉默导致声控灯再次熄灭,黑暗里他的呼吸频率明显快了不少,自我懊恼的同时平复心情,开口:“我没老婆。”
灯啪地亮了,视野明亮,施照卿已经退回了二楼转角,淡淡笑着。
林九鼻子里哼一声,两步跨上楼梯,走到她面前停住,硬巴巴地威胁警告:“下不为例!”
施照卿笑着摊手:“你指的什么?”
林九瞪眼,气得说不出话,袖子一撇丢下她转而上楼去了。
讲不出话自然是自己理亏,她既不是鬼也不是妖,迷惑人心的手段她自然是不具备的,怪只怪她这什么都不具备的身份让自己掉以轻心,中了她的圈套。
实在可恶!施照卿这个女子太清楚自己的优势,稍微使点技巧就能让人沉陷其中,如何拒绝得了去看去听。
使得林九不得不赶紧在心里多念两遍清静经。
爬到三楼,左边一户人家右边一户人家。
施照卿拿出手机看了又看,最后停在左边,抬手敲了敲黑色的大铁门,铁门啪啪的响,门里却听不见动静有人来开门。
施照卿又看了眼手机的地址,没错,继续敲,每敲三下停一会儿,不见开门就继续。
林九皱眉问:“该不是找错了?”
施照卿说:“不会的,这两个脾气古怪,估计是故意的。”
施照卿又敲了敲,第三下还没敲下去,隔壁旁边有人夺两扇门而出,最外边的铁门甚至嘭一声砸在了墙上。
一个胖女人包着头巾踹门出来,看架势来势汹汹,上下瞟一眼施照卿和林九,手一叉腰张口开骂:“敲什么敲!大晚上吵不吵!别敲了!有事不能打电话吗!”
施照卿呃一声,走过去一步:“阿姨,那个,我们……”
女人不耐烦挥手打断:“你你你,你什么你!你以为你是王祖贤啊!吵到我就是不行,我最讨厌人家扮王祖贤了!不许敲了!”
讲完,女人回屋啪一声关了门,留下施照卿和林九面面相觑。
两人一脸懵转回去盯着那扇死也不肯开的门,林九突然问:“王祖贤是谁?”
施照卿正犹豫还要不要叫门,听见此话欲言又止,摇摇头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
来都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施照卿推了一把林九,讲:“刚才是我敲门,现在该你了。”
林九回头:“她再出来怎么办?”
施照卿说:“我就说我是王祖贤,快叫门。”
(我的四级虽然完了,但是我搞的同人不能完。久等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