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恶汉全不留情,扬手朝她天灵盖劈去——
紫依眼疾手快,暗中弹开松针,随即听得那人一声闷哼,针头正中手腕。
其余人循迹朝她的方向瞥来,却如何能看得她半点影子?
她早穿过林木空隙来到众人身后,占着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时机,唤起移身的术法,将他们随手移到了几里开外的地方。
那姑娘见恶人凭空消失,举目四望,惊慌未定的神色之中有几分诧异与不安。
紫依原本不打算现身,无意中一瞥,却见那姑娘身上挂着一枚通体圆滑光洁的玉环,不但云纹优美,而且灵光隐露,不似凡物,不免心中生疑。
“啧,”她一拍脑袋,懊恼道:“忘了问乙芜,她的玉是什么样的……”
紫依现身在那姑娘面前,安抚她的情绪,承诺送她回去。
那姑娘自知身涉险境,近旁无他人可以倚靠,又看她方才出手相救,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害自己,便缓缓点了头。
两人并肩走在林径上,也偶尔交谈。紫依便知道这姑娘名叫画裳,身出鲁国国舅府邱家,是家中独女。
邱画裳今日出来玩耍,不慎与同行人走散,误入深林。
此地距巫族界地不远,紫依依稀记得诺喑的记载上说,人界的凡人是不敢轻易靠近巫族界地的,于是乎,看着邱画裳,回想方才追杀她的人,心头不由得漫上疑雾来。
她将手背着,目光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斑驳横斜的粗枝阴影,道:“画裳姑娘可曾非冲撞了什么不清楚的东西?那些人即便贪图财色,也不至于一路穷追到这样的地方吧?”
画裳一听,不发一言,心虚的神色却已不知不觉,流露于细眉长睫之间。
紫依瞧了,心中不禁笑道她真是个天真简单的姑娘,随便唬一唬就藏不住了。
这样白白嫩嫩的天真美人,为何要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呢?
“罢了,我与你直说也不妨,”画裳咬了咬红唇,脸色凝重,“我父身染恶疾,国中无人能治。我苦寻良医多年不得,只能相信了这片密林之中藏有奇药的传闻,来此处碰运气。不想,在这里也能遇得到仇家……”
紫依喃喃道:“原来那几个是你的仇家……”
又问道:“既是国舅之女,出门总有两个靠得住的吧?怎么你自己一个出来了?”
画裳叹了一声,仰脸对着天空,忧虑满怀:
“你有所不知,这一片密林本就是诡异之地,所谓良药更是望风捕影的话,但凡有别的生门,我都不会到这儿来。我今是借着别的由头出来,不能张扬的。府中见我迟迟未归,想必会出来寻我,一会儿你若见了我父亲与国主哥哥,还望不要说透。”
紫依瞧她遮遮掩掩的样子,不禁心生好奇,问道:“你父亲染了什么恶疾?那传闻的奇药又是怎么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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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向晚,密林里光线渐渐暗下来,头顶上的枝桠与绿叶愈发如墨,整片林子都像是铺在画纸上。
杂乱的马蹄声起了又落,兜兜转转,有一人一骑,还是回到了起点,看来是迷了途。
那人立马林下,四面环顾,满眼只见着高大繁茂的松树。
粗壮的枝杈间延伸出许多干净的小路来,想来是山野走兽平时来去踏平了的,他归心似箭,眼里看哪一条都似归路,却无法抉择,只好驻足中央。
踌躇之际,奔逐之声自西面传来,似一声呼哨,很快又消失在了风里。
马上的少年人沉吟一会儿,心道:
反正迷途已入,前去一看也不妨。于是策马径直往西,不多时便来到松林边际。
这时趁着即将消逝的昏沉昼光打量——前面是一片半黄的白桦林子,林下矮草横生,杂乱无序,极像无人涉足过世外之境。
他犹豫着是否往前,脑海中闪过长辈们恍如诅咒的呢喃:
“鲁国西面的林子,不是我们凡人的地界,无事莫去。”
这是鲁国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很久远的时候,鲁国人就同巫族人约定好了——划林为界,互不干涉,非有要事,轻不逾越。
他的表妹丢了,不知这算不得“有事”,莫名地,他心里发虚。
这时,一支羽箭电光火石般往他眼角擦过来。
他下意识地闭眼闪身,一种兽类的尖锐的叫声几乎刺穿他的耳朵。
脚下的杂草窸窣乱响,他听到一阵走兽的慌乱的脚步声。
待回过神来,那走兽已经逃走,将目光略上移,只见身侧的桦树上竖直插着的一支格外显眼的白羽箭。
这箭深深插入树中,想来射者的手是极稳的,没想到猎物却走脱了。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声语未落,一只纤手伸过来拔那羽箭。
少年顺着那手伸过来的方向一看,一个娉婷的身影映入眼帘。
来人着墨蓝色的衣衫,斜挎绣墨绿藤纹的雪青色布包,头发自然地垂散在脊背,像轻雾浮在山腰。
这样突兀地出现,趁着日末夜始的朦胧时分,少年不由得想起渺远又神秘的传说。
传说中藏居神山的仙灵大抵就是这般形容吧。
“在下莽撞,还请姑娘恕罪。”他垂首却步,拱手行礼,恭敬得很。
那姑娘,便是乙芜,在他低头行礼的间隙漫不经心地察看着刚拔出来的箭。
“你一个外界的人,怎么会到了这里?”
少年礼毕抬头,抬头正巧见着她侧过来的半张脸,微微一怔,有些迟钝地道:“在下迷了路,无心闯到这里来了……”
“无心?”乙芜早听惯了这样的话,驾轻就熟地冷笑一声,“你不知道多少个似你一般无心到这里的已经成了土了?”
外面的人,总有一些总是对未知的领域充满好奇,越是禁止,越是想来一探究竟,更有甚者,听信什么神仙灵药一类的虚无缥缈的传说,不计后果地越界进来,不得目的决不肯罢休,最后往往闹得里面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凡事都有要计个代价,巫族守着这片土地,自有一套规矩。以往多少人进来,总免不得说一句“迷了路”,其实别有企图,防也防不及。
乙芜将前车之鉴给人搬出来,正要按部就班地劝人迷途知返,若他识相,便也知及时掉头,省了两边的麻烦了。
然而正当她转脸瞥了眼前的少年一眼,整个人便都一震。
如泠泠清泉一般的声音也刹那变了调,低沉而干脆地道:“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