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听说诺喑岭的巫诡神话,以为都是虚的,没想到林子里真散着妖鬼游魂,难怪青琳姑娘反复叮嘱我不要乱跑,真是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褚怡若正想着,忽听头顶上传来轻轻的啧声,道:
“姑娘就这样的胆子,单个出来游历想必是不太够的。”
褚怡若抬头,一双明眸蓦然入目,只见眼前的姑娘慢慢地摇着头说话,不时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意在唇边浮动,整个人显得灵动又美丽。
好好好,这样难得一见的样貌气度,是鬼怪不错了。
褚怡若刹那打了个寒噤。
紫依注意到她怔忡的神情,扑哧一笑,道:“姑娘且安心,我不吃人的。”
三族交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紫依带着她,化去形体,乘着风息回到诺喑结界以内。
“你不是鬼?你是……贺紫依?”褚怡若讶异地道。
紫依默认,抬手拨开深草,带着她往前走。
“哇!你就是贺紫依?”
褚怡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紫依前面横臂拦住,理直气壮地道:
“为什么我大哥哥都亲自上你家门来娶你了,你都不愿意嫁给他?”
这……
紫依怔住了,本能地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林间路窄,她这样堵在眼前,紫依不得不停下脚步。
“还是说,熠族的那个覃彧川当真那么好?”
说到这里,褚怡若手抚下巴,若有所思,
“这么看来……待抓到机会,这样的人物我是要仔细瞧上一瞧的……”
紫依闻言,又是一怔。
褚怡若仍自顾自地道:“听说那位也是使幻的高手,又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啧,可惜了,宇族和熠族剑拔弩张的,要到熠境去玩,父亲母亲肯定是不许的。”
说到此处,倍感惋惜,不禁手抚胸口,长叹一声。
紫依哭笑不得,趁她入神,绕过了她,接着往前走。
“姑娘刚刚所到之处就是三族的交界,再往西一些就入了熠界了,一旦踏入,宇君大人和夫人是许还是不许,都妨不着姑娘你自己的意思了。”
“真的?”
说起这些,褚怡若又起了兴致,不过又很快退缩了回去,有些失落地道:
“算了,我要是偷偷跑到熠界,肯定会牵连到大哥哥的。”
紫依脚步一滞,想起褚以墨在宇族的处境,深吸了一口气,道:
“没想到姑娘虽看起来年小,却也是明白人。”
“我可从来没糊涂过!”褚怡若郑重其事地道,
“你以为我刚刚偷偷跑出去是干什么去了?你可要留意留意你身边的嫣儿姑娘最近都在干什么了。”
“嫣儿?”
紫依稍稍一愣,反应过来,敛了眸,对着褚怡若,笑笑便过了。
嫣儿有问题,这点她是慢慢意识到的。
每每她暗自出外,无论有多小心翼翼,身后都免不了有尾巴跟上来,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诺喑岭的人极少同外面交流,况且他们不可能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青琳姑娘和宗琪师兄都是岭中主事,同外面的势力没有任何利益关联;
长老就更不必说,再说了,若真是他,她只怕插了翅膀也飞不出他的掌心去。
除了这些,剩下的知道她的行动的,就只剩一个嫣儿了。
也许从一开始,嫣儿就是被特意安插到她身边的。
紫依之所以没有趁早动手处理掉这个隐患,是因为嫣儿的背后的人尚不能确定,不好打草惊蛇。
来诺喑岭的这些时间里,嫣儿一直保持着同尚纥的联系,但紫依的情况,她又好像对尚纥有所隐瞒,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目前来看,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如今,比这还令人费解的是火族的动向。
在紫依的印象里,火族一向追求安宁,从不参与他族的争斗,如今看来,这也不像是真的了。
方才那一伙人——倘若她的判断没有出错,确是火族的人不错。
他们挑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片多事之地,看来是打算要在这浑水里头搅和了,紫依心想,自己更须戒备。
褚怡若能引着紫依撞见火族暗探的碰面实属意外,她自上了诺喑岭便由嫣儿姑娘照料,因此发觉嫣儿的异常也更早。
当时只青琳姑娘在岭中掌事,因自己是外人,若空口向她说了,还怕嫣儿她矢口否认,自己也讨不着好,这才出此下策——抓着嫣儿出外的时机跟出去。
褚怡若知道一旦自己触动了结界,青琳姑娘便会立时警觉。等着青琳姑娘顺着自己发现了嫣儿姑娘,嫣儿姑娘自然也就强辩不开了。
虽然,追来的是贺紫依,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若她跟紧了嫣儿,从结果上来看也算大差不差。
只是没想到会撞见别人的暗部接头,反而跟丢了嫣儿,这倒叫她沮丧。
嫣儿如今在哪儿?她会不会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跟踪?她每次偷偷摸摸地出去,到底是去做什么?褚怡若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岭中,却见着嫣儿姑娘早就在了,神色没有一分异常——她照常里里外外地忙着茶水饭食之类的事,好似方才偷偷下山去的根本不是她。
她看起来真就是个平常的姑娘,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术法,竟能穿过这岭上的掌事姑娘布下的结界,不露一点儿痕迹,事过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原地,滴水不漏。
褚怡若觉得很郁闷。
当天回来,紫依依旧是声色不动,同嫣儿寻常相处。
褚怡若却清楚当中的暗流,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藏在平静表象下的微妙变化,回想起原本恬淡闲适的生活,对比如今,仿佛已从云端坠入尘间,顿时觉得无趣得很,夜半对着遮了弦月、微露白光的乌云,不由得想念起远在东宇城的父母亲来。
这一夜睡去,天蒙蒙亮的时辰,她就从床上醒过来。
目光往外一投,只见昼光透过窗纸照入房间里,遂惺忪着眼睛往外仔细看,粗略一算,也该是辰牌时分了,遂便起身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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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中有几户人家已经升起青灰色的炊烟,正缓缓地融进山色里,给晨色多添了几分迷蒙。
这还是大家刚起来做饭的时候,岭界外却蓦地腾现一人,一角柔绵似水的深蓝衣裙方才沾地,脚便大步流星地迈过来,随手化出长剑更挑开了青琳姑娘的结界,径直往桥上走。
青琳姑娘出现在河桥的对面,躬身行礼:“彧英姑娘。”
身后跟着的余落若谷两人也向她低头示敬。
“我有要事,自去见紫依一面,青琳姑娘主事辛苦,就不烦您引路了。”覃彧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