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若把手搁在椅子扶手上,百无聊赖地拿手指勾画圈圈。
屋子里的其他人或站或坐,一筹莫展。
这时候齐若谷出现在门口,进来行了一礼,道:“姑娘,彧英姑娘来了。”
褚怡若噌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门边走出来一个利落的身影。
紫依三步并作两步向她走去。
“彧英!你怎么来了?”
覃彧英并不说话,朝里面打量一圈,目光回过来,同紫依对上,不疾不徐地道:
“我来给你送一样东西。”
说着,往一旁瞥去,恰见着枚医者将怡若扶到一边。
“你可是褚家姑娘?”她唇角微挑,眼睛里碎碎地浮着外面漏进来的白日的光,不经意地向怡若转过去,问道。
怡若迟疑、点首。
这人浑身散着放逸直爽的气息,声音一出,更有十分的透亮清朗,看身姿与眼神,则隐蕴调度八方的气度,令人甘为之缩身,任发光芒。
“看起来气色好一些了,不过还差点什么。”彧英道。
紫依向怡若姑娘看了一眼,回过来对彧英奇怪道:“彧英,你给我送什么来了?”
彧英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瓶子,递给紫依。
紫依接过来细看,里面装半瓶水一样的透明液体,一滴血色圆珠正浮在中间。
“我父亲的灼毒乃熠中幻毒之最,岂是几株幻草能解?”彧英抱臂道,“编织起灼毒的幻息有千百道,每一道都由他亲自炼成,数不清,除不尽,好在……”
目光往怡若脸上一转,接着道:“好在这姑娘毒根扎得尚浅,再有我一滴鲜血,足矣。”
言毕,踱回紫依身边。
紫依将琉璃瓶子递给枚医者,“枚先生,快试试。”
枚医者有些犹疑,迟未敢接。
紫依察觉到,拥住犹抱膀旁观的彧英,道:“枚先生,您试吧,我愿担保,没有问题,若不然,我尽散自己的灵息保怡若姑娘的性命。”
枚先生连忙低首,双手接下,“老夫狭隘了,望二位姑娘不怪。”
彧英同紫依相视一眼,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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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喑岭,六一居。
枚叔给怡若清了毒,大半个下午已经过去。
怡若睡了一天,过午醒来,急急忙忙地跑去看兄长,留下枚叔独个。
过了几个时辰,恰好长老遣人来请。
枚叔虽活了许多年,并没有听说过诺喑长老的声名,不过自上了诺喑岭,见连紫依也对他恭敬得很,便想这长老大约是世外高人,只因隐居,不曾外扬名声,遂自己也揣满了敬畏,前去相见。
斜阳已落,天边的昼光流沙般快地逝去,一个转眼便更黯一分,待枚叔走到竹阁里,对屏见到长老的影子,外面的天已完全黑了。
四下点着烛火,亮堂堂的,不过这亮堂之中披着烛火的橘色,像发黄的书页,有那么几分陈旧意味。
屏风前摆着茶案,一杯热茶放在上面,正静静地散着气儿。
长老坐在屏风后面,只落着个影子在屏上,客气地请枚叔坐。
茶水的热气升上来,像袅袅的云气。
淡淡的茶香往枚叔鼻子里钻。
“枚先生原是女瑛身边的人?”长老忽然道。
枚叔心头猛地一惊,坐直身子。
“长老……同我家姑娘相识?”他小心翼翼地问着,抬头望了一眼那屏风。
那素屏后面烛光摇闪,带着长老的影子忽浓忽淡地动。
“昔日的木族君女,我听说过一些,并不相识,”长老淡淡地道,“那时,我还没做这里的长老。”
枚叔提着一口气。
“听说后来,她嫁给了宇族的公子,”长老用怀旧的语气缓缓地道,
“她生下来的孩子,应该就是昨晚带到意幽院的那一个吧?”
枚叔脸色凝重,低首道:“多谢长老出手救我家少主。”
屏风后面,长老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道:
“枚先生跟在褚家长君身边许多年,不会不知道他身上火灵水息和木息交杂的情况吧?”
枚叔静静地听长老说着,眉睫微微闪动。
屋子里的烛火仿佛也应着他,偶尔摇一摇焰舌,变动光影。
“昨日,先生从二公子手下逃脱过来,仍有人一路跟着到了诺喑岭口,我想,他们逼得这样紧,必定是因为先生知道些什么?”
长老说到此顿住。
枚叔起身拱手,向长老方向的屏风郑重一礼,道:
“长老大恩,但有吩咐,小人自愿赴汤蹈火以报,然小人当年在姑娘面前立誓,有关少主灵息的秘密,一生一世都不能说出口,这一点,望长老能恕罪。”
长老在素屏后沉默了良久,沉重地点首,挥手道:
“先生守故人之约,老朽也不愿强人所难,请起吧。”
枚叔略舒一口气。
长老又问道:“他自己知道吗?”
枚叔坚定地摇头:“小人曾对姑娘承诺,就算对着少主也不会透漏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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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
宇风来见褚以墨。
“追到芸茹的踪迹了?”
“大人放心吧,三殿下说了,芸茹姑娘安然无恙,适时便回火族中去。”
褚以墨松了一口气,道:“熠中多险,但愿她能安然脱身吧。”
宇风点点头,又道:“大人,二公子昨日来过府上,他的暗人甚至跟着姑娘和枚叔摸到了这里,要不要把他们切了?”
褚以墨面色松弛,只是微微摇头,道:
“岭上有青琳姑娘和长老,褚以豪的势力不足为惧,且先按兵不动,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吧。”
宇风点首。
“对了,怡若姑娘恢复得怎么样了?”宇风问道,“她没在大人身边?”
褚以墨道:“她同青琳姑娘住一起,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养一养,会好的。”
宇风放下心来。
褚以墨问道:“东宇城里什么情况?”
宇风拧眉道:“还是老样子,芸茹姑娘已死的消息传遍了宇界,火族君上同我们反目,族中诸位大人为此争吵不休,愈发不消停了。”
褚以墨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褚以豪不会无缘无故到边界来。
一种低抑的气氛仿佛正在蔓延,褚以墨似乎只一抬头,就能看见头顶上的黑压压的云。
他隐隐感觉到——东宇城里要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了。
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
褚以墨沉眉,稍一辨听,对宇风道:“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