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你欠我一个人情 第11章 赔罪

天欲晚，雾色浓。

紫依住的意幽院在古屋的东北角，独自一人穿堂过室，开了隔门走到屋后，一条极大极险的谷罅便出现在眼前。

原来这屋后竟是绝壁，谷底河水翻滚，终年有一层白茫茫的雾气遮蔽着。

谷罅对面，青翠的两山前后相依，后山略小，半掩在前山之后，山腰浮着几丝云气。

紫依化了身形成雾，须臾间就飘到两山之间，落地成形。

四周白桦林立，云气游走。

此时青色的对襟长衫披在身上，紫依整个人与环境浑然一体，全不像是哪里多出一个人来了。

抬眼往山后望，遥遥地只见着一处檐角高翘，宛若白鹤欲飞，而全屋掩映在稀疏白桦之中，若隐若现，恍若仙居。

那里正是诺喑族里避世多年的大长老栖处——六一居。

“长老——”

紫依移身前往六一居中，一边呼唤着，一边目光流转，四下找寻。

偌大个六一居静悄悄的，山风吹过，将她的声音拉得绵长，更显空寂。

找了一圈，绕到后院。

踏过蜿蜒小径，约两丈高的竹阁呈现眼前。

紫依倾身往前探看两眼，轻手轻脚地进去。

一进门，窗口灌进风来，吹得她发丝纷乱。

她连忙过去，伸手探出楼外，将叉竿收了，放下窗扇。

“说了多少回了，室中莫要喧哗。”

浑浊的声音打身后传来。

紫依回身，惊喜道:“原来您在啊！”

素屏上，长老打坐的身影些许朦胧。

“说了多少回了，山上风凉，您老要注意身体，窗子不要大开。”

紫依一面说着，一面移步往前，在素屏前恭敬跪下，叩首，“给长老请安。”

屏后传来长老一句悠长的“嗯——”。

紫依满意地一笑，抱膝坐在当地。

屋外的风声一遍又一遍地刮过树林。

“伤怎么样了？”

长老的关切从素屏后传来。

紫依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刚刚被削去的半数修为，心疼不已。

长老看出了她的心事，缓缓地道:“功力没了可以再修，要紧的是养好灵息。”

紫依点点头。

“早点歇息。”长老道。

紫依还欲说什么，但听长老语中只有懒于多叙的平淡，只好退下。

“吱——”竹门掩上。

屏风这面，长老着银灰色深衣静坐。鬓角微白，似初冬的霜雪将荒野点染。

竹阁的东面敞开着四扇隔门，柏林立于门下，外面的峭壁风光、山林景色都一览无余。

阁中陈设极简，一席一案，还有未下完的棋局，茶水尚温。

长老望着远方，眼神迷离，眼角泛起细纹。

外面，风声起起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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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破晓，紫衣就梳洗完毕，来到自己的书房。

春日过去，日子急匆匆地往前赶，转眼就到了雨季。

夜雨初停，紫依坐在山峰顶上都能隐隐听见谷底滚滚的水流声。

古屋外，鸟语声起起落落的，仿佛碧玉碎成片，跌进石涧里左碰右碰，声音清脆。

经过这阵子的调养，紫依伤势见好，身体已经不似初出司刑处时般虚弱，有精力熟悉诺喑岭的事务。

青琳姑娘整理了详细的资料，差身边的少年若谷送来，紫依看了半个上午，若谷陪在身边，不解的地方大都可以解答。

两人一问一答，在书房里坐了小半日，将近午时，嫣儿从外面跑进来，有些惊慌地道:

“姑娘，青琳姑娘引着宇族的长君大人来了。”

紫衣听了，神情一顿，心里奇怪道：“褚以墨这时候来做什么?”

先让若谷回去，口中吩咐嫣儿奉茶，待嫣儿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忙着扶桌起身。

褚以墨长身立于庭中，双手负后，身上是一件并不打眼的灰色长衫，暗纹隐隐，远看只道寻常，近看却显得矜贵自持。

庭中高大挺拔的树上停了两只小雀，他抬头望着，星眸炬炬，却神色疏淡，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嫣儿端着茶水小心翼翼地过来，安在桌子上，盈盈下了堂，福身恭敬道:

“长君大人上座稍待，姑娘稍后就到。”

褚以墨应了一声，转身上堂落坐，拿起茶碗，目光毫无波澜地投向门口。

门边，随侍宇风恰好进来，迎面撞见嫣儿，惊喜道:“嫣儿姑娘，你也在这儿呢！”

嫣儿有些羞赧地点点头，稍却步与他见礼，不待他再说便走了，留他在原处愣怔。

褚以墨收回目光，抿了一口茶水，眼角余光里见着紫依快步来了。

“长君大人。”

紫依走到前来。

他放下茶碗，还待将她细打量，却没料她提裙——扑通往地上跪了。

他心中一跳，茶碗险些没拿稳：“你这是做什么？”

紫依将他那日初见时送来的鸳鸯玉双手奉上，低眉道：“紫依失信弃义，还未曾向长君赔罪。”

褚以墨的心跳慢慢恢复了平静，看着她，思绪浮动。

上一次见面时，翎君收了他的玉，许了亲事，紧接着，两族都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这门婚事。

他以为，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贺紫依，这个偶然与他的梦境之人重合的人，似乎注定了会与他捆绑一生。而他，因为曾经一向在幻境中倚靠她，倒也不介意花费这一世去照料她。

他觉得这门婚事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可如今，这鸳鸯玉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的眼前。

昔日奉玉人，今时受玉人。

天爷，这就是你的安排吗?

他心底轻笑一声，回了神，将玉从她手心里接过，攥在手里。

“赔起罪来倒是利索，做这些事的时候想的是什么？难道，你真打算要和覃家长君离开？”

紫依道：“覃彧川只是想来看看，我并没有要和他走的打算。当时情势，一言难尽，终归有负于大人，是紫依的不是。”

褚以墨听她这样说，微微点头——不是紫依想悔婚，那一定是有人蠢蠢欲动了……

他将浮动的心绪轻轻掩住，不动声色，瞥向她，冷冷淡淡地道：

“你刑也受了，罚也罚了，现下甘似此委屈，像是悔过，但听方才的话，又似开脱，到底是认罪不认？”

紫依俨然道：“莫须有之罪名，本就无须开脱，紫依无罪可认，现下屈膝，乃为辜负而请罪。”

褚以墨垂眸，目光凝在方接过来的鸳鸯玉上，手指摩挲，“事已至此，你认或不认，都已落定，徒自挣扎，又怎奈何？”

紫依平静地道：“事在人为，我相信，总有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褚以墨看了她一眼，摩动的手指停住。

停了一会儿，将玉掩进袖中，语气平淡地道:“起来吧。我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紫依怔了一下，依言起身。褚以墨见她脸色清白，稍显孱弱，便伸手扶了她一把：“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