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有左顾右盼,用余光也瞥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地下是一个非常大的三层楼阁,中间是个圆形的跃层,每一层的人都可以往下看到一楼高台,一楼人满为患,高台之上正在拍卖脑袋大的夜明珠,二楼雅致空旷,三楼是豪华舒适的包房。
楼顶覆以白琉璃色瓷瓦,吻脊走兽俱全,镶绿剪边,楼内云顶梁木作梁,水晶玉壁为灯,珍珠为帘,紫琉璃为帐。内柱上刻着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香桂为柱,金砖铺地,奢靡华丽。
人人戴着面具,二楼不少人正倚着栏杆,有说有笑的往下张望。三楼的人则是坐在自己的包间围帐里。
容珩跟着前面的人把琉璃盏放到桌上欲转身离去。
一个打扮光鲜,看似是个大堂倌的中年人目标明确的冲容珩而来,拦住去路。
【三楼梅字间的客人,叫你过去,赶紧的。】
少年不可思议,指指自己。
【我?】
【没错就是你,别傻站着了,快跟我来。】
容珩点点头,缓步跟上,隐藏眼底杀意,他现在武功虽然和小七小五比不了,撂倒十个八个的成年人不在话下。脑海一边自我安慰加油打气,内心一边不安发怵。
他想师父了,要是师父肯定有更聪明或者更直接的解决办法,不自觉摸到胸口的泥哨,像是摸到自己的定心丸,心绪不自觉的稳定下来,前面的中年男人还在絮絮叨叨。
【你今天是第一次来吧,运气真好,刚来就被大人物看中了,以后攀上高枝可别忘了你纪叔。】
容珩跟上步伐登上前往三楼的台阶,语气带了笑意。
【是,多谢纪叔提点。】
三楼只四个包间,梅兰竹菊。四个包间占据了整个楼层。第一个包间的幔帘上是苏绣的腊梅。容珩脚步缓下来,捏捏胸前的泥哨,明知道哪怕现在吹响哨子自己身在地下师父也听不到。
纪叔已经撩开幔帘等着自己了。容珩低着头,缓步走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女子福身礼。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鞋面,心提到嗓子眼砰砰直跳,神经紧绷到极致。
【你下去吧】
一道最熟悉的仙乐传来。容珩猛的抬头,半张狐狸面具下是与他朝夕与共的坏笑。
纪叔作揖告退。幔帘放下的一刻,容珩一头撞了温阮幼满怀。别看表面风轻云淡,他都快吓死了,报复似的狠狠地蹭来蹭去,像是在寻找安慰,眼泪纷纷落下,放肆的委屈和无助。
看容珩都掉金豆豆了,温阮幼慌了神急忙把面具扯下来,捧着容珩的脸,小心擦拭白玉上的露珠。
【乖徒儿吓坏了吧,是师父来晚了。别哭了别哭了,你要师父大闹天宫还是要师父割肉剔骨师父都依你好不好。】
说着把男孩搂到怀里,双手轻揉粗糙的布料下的身躯。
容珩娇娇软软瘫在他心安的怀抱里听着头顶温热的甜言蜜语
【师父怎得这般能耐?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贵客?】
他以为,她会以舞女,歌姬的身份出现。
【徒儿这般容姿,我怕你被别的权贵抢走,就只能当贵客里的贵客先下手为强了。】
容珩想到什么,从温阮幼怀里抬起头。
有些遗憾的抱歉。他还没打听出突厥人的房间,从刚当上丫鬟到现在,一直围着这个拍卖会转。
【我没打听出突……唔?】
滚烫手心捂住容珩绯色的唇。
温阮幼示意他看看自己这身衣服。
容珩这才想起来还没好好看她的服饰。
【这是!!】
这是突厥人的服饰!
温阮幼已经解决了突厥人。
容珩恍然大悟,她把自己指使出去套消息,是为了支开他,温阮幼其实早就知道突厥人在哪了,利索解决突厥人后就来捞容珩。
少年心被狠狠刺痛,他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他动了动唇,略带几分自嘲地笑了笑。
【在师父心里我就这样没用吗?】
小五小七苏子婵都是她的左膀右臂,宁初都有点用,就自己什么用都没有。不仅没用,还需要她哄骗着,操心着。
忽而脸被温热的手心如珍珠般捧起来。
女子目光幽深不见底
【你知道吗,我杀那几个人的时候差点死了,那几个人的暗器用的比我好,我那时但凡有一丝破绽,你现在都见不到我。如果那时候你也在,你觉得为师还能活着吗?师父不是嫌弃你,师父是害怕你出事,师父是害怕自己的软肋破绽暴露给对方,给别人用伤害你来威胁我的机会。】
【你一定会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带你来,因为我不想把你放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只有待在我身边才能安全,把所有觊觎你,威胁你,伤害你的人全部处理干净,我才能放心。】
温阮幼说到最后手臂越勒越紧,恨不得把容珩的身躯挤压进自己的骨血,恨不得将他吃掉拆骨入腹,插翅难逃,彻底与自己融为一体,别人永远找不到,才能彻底放心。
语闭,卸了力气。不敢看容珩的眼睛。
她不该是这样的,这种窒息的捆绑压迫,强制的把他锁到自己身边,和上辈子的容辞对阿姐做的事没什么区别。
周围死寂般的安静。温阮幼垂着脑袋,等待少年恶心的逃离。
头顶被一只手盖住,揉了揉。顺着毛茸茸的发顶划过少女的脸颊,将温阮幼的碎发拢到耳后,攀上少女的脖颈,环抱住。
【我会好好读书,好好习武,不让自己成为师父的软肋,我会好好学暗器,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师父。】
他只有变强,强到和师父一样,才能安她的心,敌人是杀不完的,只有自己强到可以直面风雨,敌人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他师父是最勇猛无畏的鹰,为了自己停滞不前,缱绻犹豫,是他的错。
楼下叫卖声传来,这次没有鼎沸的叫好,只剩一片沉默。
【西楚太子!三万金!】
容珩回拢思绪,跑到栏杆处往下看。
一个铁笼里,少年甚至不能站起来。破败不堪的缩在角落。
容珩由此及彼的痛心。
西楚也曾经是个富强的国度,但是西楚人貌美,雪肤蓝瞳,身形婀娜,突厥人贪图西楚丰富的宝石矿产。安南皇帝贪图西楚皇帝的绝色容貌,二者一合计,合力把西楚灭国了,怀璧其罪。西楚国破家亡时西楚太子不知所踪,原来是被卖到这里了。一个亡国的太子,连奴隶都不如,三万金,刚才拍卖的神策军少帅用过的马鞭都五万金。
【师父……买下他吧。】
话音一落,鸽笼里的鸽子飞出,在房顶的夜明珠下盘旋几圈,飞向高台之上。
三楼的看中什么,只要放出鸽子便是买断,一口价,无需参与拍卖。
同样的太子,
同样的美貌,
同样的敌人。
容珩的眼睛被女子在身后捂住,密不透光。
【不必感同身受,有师父在,你不会有这一天。】
心绪被人轻易看穿的滋味可真不怎么样,可是被师父看穿只觉得他们二人心有灵犀。
温阮幼拉着容珩坐下,声音爽朗
【来人,把那个太子给本官带过来。】
帘外伺候的人明显不太懂规矩,
【拍卖会结束后才能……】
嘭!一个被踢到的声音后,另一个年龄大的音色佯装生气。
【混账东西,还不赶快给贵人去提】
半盏茶,幔帘被掀开。四个人抬着铁笼子进来了。
依在软榻上的少女低眸吹吹盖碗里溢出来的香茶。
【去放他出来。】
容珩走上前,轻声安抚着,对方满脸脏污血垢,头发里还有蠢蠢欲动的跳蚤和小虫,又臭又脏,根本看不出模样。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以后都会好的。】
说着,打开笼子。
霎时一只充血的豹子从笼子里闪电般飞出来,亮出利爪,直锁软榻上正用茶盖撇茶沫的女孩的咽喉,速度之快容珩拦截的手都没抓住他沾满血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