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行李,纪一在市郊的家庭旅舍办理入住。
“客人是来这里旅行的吗?”旅馆老板原田英一自来熟地问。
“不是,是为了工作。”纪一礼貌假笑,但却实话实说,“我是警察,为了调查一件案子从东京过来。”
老板原田英一愣了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道:“是因为那个别墅里的事情吗?”
“那个别墅?”纪一假装好奇。
“是啊。”原田英一继续低声道,“我听老人们说,自从二十年之前的事情之后,那个别墅里的一家人就怪怪的。”
“二十年前?”纪一更好奇了,小姐的死不是四年前吗?这别墅里的一家人还有别的故事?
“是啊。”原田英一点头,“我听老人们说,那个别墅最早的主人一条宗一郎,是个很恶毒的老头,在二十多年前的一天夜里暴毙,大家都说他是被人毒死的,可警方的调查一直都没有收获,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偏偏在那之后没多久,老人二儿子智友七岁的女儿真奈又和家里的管家甲谷正郎一起失踪了,大家都说他们是知道了什么,被老人的小女儿也就是真奈的姑姑贵子杀死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纪一适时提问。
“因为按照宗一郎的遗嘱,遗产一分钱都没有留给两个儿子,而是全部留给了小女儿一家。”原田英一说道,“很奇怪吧,不留给自己儿子,而是留给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所以大家都怀疑其实那份遗嘱是伪造的的。
“到了四年前,又发生了现在别墅的大小姐小川紫乃被女仆杀死的事情。
“所以大家都说,那栋别墅一定是被人诅咒了!”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居然能够流传这么久吗?”纪一看起来很好奇。
“这个嘛……”老板原田英一有点不好意思,“那是因为当时宗一郎的长子一条润也完全没有拿到遗产,所以在破产后不满地大肆宣传。”
说着,老板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但是因为女儿确实没有继承人的原因,现在的别墅主人小川俊之就邀请了老大一条润也一家回到了别墅。”
纪一思考了片刻,又问道:“那当年宗一郎的次子一家呢?”
“不知道,自从真奈失踪之后,他们夫妻好像就出国了。”原田英一真的不太清楚。
“这样啊,多谢了。”纪一没再继续聊下去,用旅馆的电话和当地警署联系之后就出门去了。
时间还早,他要去拜访一下住在那个所谓“被诅咒的别墅”里的一家人。
别墅伫立于山腰平台,三面环山,另一面一面俯瞰深不见底的溪谷,出入只有一条蜿蜒盘山公路。
别墅本身是19世纪诺曼底风格欧式别墅,灰白石材建造,斜屋顶、鸽灰色屋瓦、哥特风尖塔。
纪一按响了大门门铃。
“您好,请问您是?”没多久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就出现在门口。
“我是警察。”纪一直接亮明身份,“想要来调查一些事情。”
男人一阵沉默,但还是开了门,并自我介绍:“我是这里的管家甲谷廉三。”
这就是旅馆老板说的失踪老管家儿子,纪一心想。
“是谁啊?吵死了。”一个一脸桀骜,穿着皮夹克牛仔裤,大约三十岁的瘦高男人也正好走出别墅,然后看着纪一,问,“你是谁?”
“在下东野纪一。”纪一亮出证件,“是来调查一起案件的。”
“有什么好调查的?不是早就破案了吗?”瘦高男人不屑地走开了。
“那是润也先生的长子秀平少爷。”甲谷廉三等男人走远后开口解释,“秀平少爷的性格就是这样,请您不要介意。”
“嗯。”纪一用好像完全不在意的真诚假笑脸回应。
“老爷和夫人在书房。”甲谷廉三领着纪一走进一条很长,像肋骨一样嵌在别墅里的弯曲走廊。
甲谷廉三走在前面,步子不快,纪一的脚步落在他身后半拍。整个别墅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墙上挂着的一幅接一幅的画像。
第一幅,是一位坐姿挺拔的老者,穿着略显过时的灰黑西装,拄着一根银头手杖,眼神深邃,在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着淡紫色和洋折衷礼服,神情温婉的女子,手轻搭在宗一郎的肩上。
“那是宗一郎大人,与他的夫人。”廉三低声说道。
纪一驻足打量了一会儿,廉三并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等待。
再往前,是宗一郎的子女们年轻时的画像。
长子润也站在最边间,挺直的身姿、整洁的西装,五官端正得有些死板。站在他身侧的妻子晴美嘴角挂着微笑。
他们的儿子秀平,年纪尚小,穿着剪裁考究的制服,站在父母中间。
“润也先生一家。”廉三说,声音略低,“那是大约十五年前的画像。”
再往前的画作比宗一郎那一代的要小,但挂得同样端正,只不过画框的边角有一道细微且不易察觉的裂痕,像是不小心磕到。
“这是智友先生一家。”
画面中,智友站在中间,脸上挂着一种尴尬的微笑。他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起,穿着米灰色的西装,站姿拘谨,仿佛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放手。
他的妻子坐在他左侧椅上,身穿浅蓝和服,五官端正,很漂亮,但却又让人觉得是那种好像放在人群里就会消失不见的普通。
站在他们前面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的真奈,穿着白色蕾丝小裙,鞋子擦得一尘不染。她双手交叠站着,像一位优雅的小公主。
但她没有笑,而是嘴唇抿成一条完美的弧线,双眼直直地看着画外某处。
走廊的尽头是最后一幅画像。
画布比前几幅都小,但用的是最精致的镶银框,颜色明亮,摆放位置也最靠近窗边的自然光。
画中,宗一郎没有坐着,而是半跪在花田里,身穿便装,脸上难得挂着淡淡笑意。他身旁站着一个小女孩,七八岁年纪,穿着米白色洋装,长发扎成双辫,笑容明亮,仿佛刚刚追蝴蝶跑回来。
她紧紧地拉着父亲的手。
女孩的眼睛晶亮,她没有看向画师,而是正仰头望着父亲。
“那是贵子小姐八岁时的画像。”廉三说,“那是宗一郎大人最喜欢的一幅画。”
面前的房门缓缓打开。
廉三回头对他说:“夫人与先生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