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如细丝般绵绵不绝,在椒房殿的鎏金瓦当上积成了腐绿的苔痕。谢明微垂首跪在凤纹茵褥上,心头却如同这梅雨一般,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她深知,今日的每一步都关乎着家族的命运,以及那隐藏在深宫中的秘密。
掌事嬷嬷递来的犀角梳沾着西域玫瑰露,梳齿轻轻划过她乌黑的青丝。谢明微瞥见铜镜边缘的鸾鸟衔枝纹渗出黑水,那是用尸陀林青蚨血调制的显影药,
正悄然将王蕴供状里的暗语烙在妆匣暗格。她心中一紧,却面上不露声色,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并不在意。
“六宫皆赞姑娘仁孝,这柄九鸾镶玉步摇,是皇后赐给未来太子妃的。”尚宫捧着金匣走来,匣中泛着奇楠香,谢明微叩首谢恩。
然而,就在她接过金匣的刹那,袖中银针轻挑锁芯,动作快得几乎无人察觉。当步摇凤喙触及发髻时,她假意扶了扶摇颤的簪尾,磁粉已悄然吸走三颗滚落的东珠。
珠芯藏着的,正是弘农杨氏私通突厥的密语蜡丸,这一发现让她心中暗自欢喜,却又不敢有丝毫懈怠。
暴雨裹挟着驼铃声席卷西市,谢明微立在赈济棚前,素纱帷帽上的银铃随风雨轻吟。她望着远方,眼神坚定而深邃。当弘农杨氏的粮车碾过水洼时,她“失手”打翻艾草筐,混着荧粉的药草扑入车辕裂痕。
夜半三更,这些吸饱雨水的艾草将会在杨氏祖庙香炉中爆燃,将暗格里的紫磨金佛经烧出“借兵突厥”的焦痕,这是她为接下来更大的阴谋埋下的伏笔。
“谢姑娘当心!”青衣婢女扑来遮挡的瞬间,谢明微嗅到了她襟前残留的乌沉香——这是杨氏主母礼佛专用的西域奇香。
她顺势跌入对方怀中,腕间银丝滑入婢女袖袋,勾出了半片未燃尽的鳞纹纸。遇水之后,纸上显出了突厥可汗的狼头徽,这无疑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杨氏确实与突厥有勾结。
随着更鼓声缓缓漫过重檐,谢明微在密室中展开鳞纹纸。腐萤粉洒落的刹那,突厥文字扭曲成《璇玑图》残章。
玄衣男子自阴影中递来琉璃瓶,瓶中泡着的西域木乃伊手指与图纸上的拓印纹路完美吻合。他青玉面具后的嗓音裹着沙尘气:“杨氏用尸蜡封存密信,三日前,有队驼商从尸陀林运来二十尊裹尸佛。”
子夜雷鸣撕破了祖庙的寂静,谢明微隐在盘龙柱后,目光紧紧盯着祭坛上的一举一动。当杨氏长老将裹尸佛供上祭坛时,她袖中磁石轻颤——佛耳垂着的金叶璎珞分明是谢府灭门夜丢失的嫁妆。
腐萤粉随风洒落,佛身葛布突现血色殄文,记载着永昌二十三年漕银化佛的秘辛。这一刻,她心中充满了激动与紧张,知道自己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有刺客!”禁军的呼喝声里,谢明微故意制造混乱,“慌乱”打翻长明灯。灯油泼溅之处,裹尸佛胸前的曼荼罗图遇热翻卷,露出了内层阴刻的杨氏与东宫往来账目。
她趁乱拾取半片烧焦的葛布,烈焰余温中浮现的掌印竟与三皇子书房印鉴严丝合扣,这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测。
晨雾浸透诏狱青砖,谢明微跪呈证据时,缠在腕间的五色丝绦突然断裂。珠子滚过《璇玑图》拓本,在“借兵”二字处拼出了突厥行军路线。当大理寺卿惊呼出声时,她又是一惊一乍地打翻砚台,混着尸蜡的墨汁泼向三皇子门客的袍角。
金线暗绣的狼头纹遇墨显形,正是突厥王庭禁卫军的标记。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如此机智勇敢。
“谢姑娘劳苦功高,当入弘农杨氏族谱为义女。”杨氏主母的鎏金护甲划过她面颊,襟前璎珞坠着的蛇形玉坠突然渗出黑血。
谢明微叩首谢恩时,暗藏的腐萤粉随鼻息扑上玉璧,蛇眼腾起青碧鬼火,映出了坠内阴刻的“谢”字——正是父亲生前随身携带的和田玉韘纹样。这一刻,她终于找到了与父亲的联系,心中的情感复杂难以言表。
申时的雷暴劈裂了西市旗幡,谢明微立在杨氏药坊前赈济灾民。她看着那些染疫的孩童抽搐着咳出带荧粉的黑血,心中充满了不忍与愤怒。
她哭喊着冲进药库取药,腕间银针已挑开二十尊木乃伊佛像的裹尸布——佛腹填塞的正是永昌二十三年“沉江银锭”。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揭露杨氏的罪行,为天下人讨回公道。
暮色中的太庙香火遮天蔽日,谢明微捧祭酒登阶时脚下突然一滑。混着荧粉的酒液泼向鎏金香炉,炉身饕餮纹遇酒显形。
饕餮瞳仁处的孔洞中滚出了浸泡尸油的密信——杨氏家主与东宫往来的血誓书,正用谢府灭门夜的鲜血写成。这一刻,所有的谜团都迎刃而解,但她心中却没有一丝轻松之感。
子夜的梆子声卷着血腥气传来,谢明微立在诏狱天井中。她看着杨氏三百口染红铁枷,心中五味杂陈。当刽子手砍下主母头颅时,她腕间银丝轻颤,牵动埋在西市地下的腐萤粉机关——二十五座木乃伊佛像齐声爆裂,银锭在火光中熔成谢氏家徽,烙印在长安城的夜空。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在火光中显现,他微笑着向她点头,仿佛是在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