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夜织天局 第25章 慈悲相 修罗心

京城的梅雨如泣如诉，久湿不散，仿佛是上天对这片土地深处阴谋与苦难的悲叹。

药棚中，霉烂与腐臭交织的气息扑鼻而来，裴昭的丹蔻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的目光紧紧锁在谢明微身上，那女子正俯身为一个濒死的幼童诊脉，面容温柔而专注，仿佛真的是救苦救难的观音再世。

“谢姑娘，这孩子的脉象……”裴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九鸾步摇在阴影中轻轻颤动，孔雀金钗挑开了孩童褴褛的衣襟，露出下面溃烂的伤口。

当谢明微的银针精准地扎进那溃烂之处，裴昭突然嗅到一股异样的气味——那是混在血腥里的硝石味，与几日前炸毁裴氏祠堂的火药如出一辙。

“姐姐莫怕。”谢明微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她的指尖轻抚银镯，缠丝纹里暗藏的机关悄然转动，

“疫症虽然凶猛，但总归有解法。”她忽然轻轻咳嗽，帕子中簌簌落下的荧粉与药渣粉尘在烛光中交织，竟渐渐凝成一个血色的星图，而这颗星图正笼罩着裴氏私仓的方向。

裴昭的裙裾突然被孩童虚弱的手攥住，那垂死的小手在她的金线绣纹上拖出一道血痕，

其中竟然嵌着寒铁碎屑——正是裴氏私下铸造箭簇所特有的乌钢。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既有震惊也有愤怒。

子夜时分，更鼓声穿过三重宫墙，沉沉地传入裴昭的耳中。她站在药柜的阴影里，目光深邃地注视着谢明微。

那女子正将骨灰混入硝石，素纱襦裙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瓷光，宛如那日跪在《璇玑图》碎片中的温顺模样，然而此刻的裴昭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份纯真。

“姐姐也睡不着？”谢明微的声音轻盈地飘近，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响，染着骨灰的指尖轻轻抚上裴昭的孔雀纹。

裴昭的丹蔻猛地掐进她的腕间银镯，触到机关转动时的震颤，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这些孩子……是你故意染疫的？”

“姐姐说什么呢？”谢明微的睫羽在阴影中微微颤动，如同受惊的鹿，“疫症是天灾，妹妹不过是尽绵薄之力罢了。”

她忽然轻轻咳嗽，混着荧粉的血珠溅在裴昭的衣襟上，孔雀纹遇血竟突然浮出突厥狼头徽，那是一个隐藏极深的秘密符号。

裴昭的九鸾步摇重重地摔碎在青砖上，她想起母亲投缳那夜，自己也是这般将血抹在祠堂铜尊的眼珠上。

原来，最毒的杀招总是藏在最慈悲的表象之下。

五更天，药棚内弥漫着焚烧尸体的焦臭味。裴昭望着谢明微在火中翻飞的素纱襦裙，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突然擒住谢明微染灰的皓腕，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你早知道裴氏私仓藏着寒铁？”

“姐姐不是早将我看作棋子吗？”谢明微的声音依旧轻柔，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的银铃轻震，震落梁上积灰。

混着荧粉的尘埃在火光中凝成血色孔雀，正吞噬着裴氏祠堂的方位。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就像姐姐明知沈公子利用你一样。”

裴昭的孔雀金钗突然抵住谢明微的咽喉，谢明微的银针则迅速挑开她腰间的香囊，里面染疫孩童攥过的寒铁碎屑倾泻而出。

她的声音冰冷而犀利：“姐姐袖中藏着三皇子密信时，可想过这些碎铁会要多少条人命？”

就在这时，药棚外传来沈砚舟沉稳的脚步声和竹骨折扇的轻响。

裴昭望向谢明微瞳孔中跳跃的火光，忽然想起那日谢明微教自己摆弄银镯机关的模样——温热的指尖划过掌心，机关锁扣咬合时的轻响，竟比母亲的遗言更令人心悸。

晨光撕开雨幕，裴昭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密信投入熊熊燃烧的火堆。她望着谢明微在余烬中拾取寒铁碎屑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女子，明明有着济世救人的温柔外表，却藏着淬毒的心机和不择手段的决心。她比孔雀纹更加惑人，是真正的蛇蝎美人。

“姐姐现在懂了？”谢明微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她的银镯紧紧缠住裴昭的手腕，机关转动声与远处灾民的哀嚎交织在一起，

“慈悲相下藏着修罗心，才是这世间的活法。”

裴昭的丹蔻再次深深掐入谢明微的掌心，当沈砚舟的折扇绞碎最后一点星火时，她忽然将手中的灰烬抹在谢明微的银镯上。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和无奈：“谢司主的戏，倒是比孔雀开屏更精彩。”

随着药棚在晨光中轰然倒塌，裴昭望着废墟中翻找“药引”的谢明微，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那件素纱襦裙染的不是血，而是二十年前就注定要焚尽九州的业火。而谢明微，这个观音面蛇蝎心的女子，正是这场业火中的纵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