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正月,皮岛。
李长风深知皮岛战略地位的重要性,既然沈老太爷拱手相让,那他就不得不却之不恭。在巩固旅顺防务后,立即下令派遣精锐部队,马不停蹄地奔赴皮岛。当他们踏上这座岛屿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只见皮岛上的十万军民,仿若身处绝境的难民。他们个个衣不蔽体,身上的衣物满是补丁,甚至有些只能用破布勉强遮体。面色饥黄,身形消瘦,眼中满是疲惫与绝望。孩子们饿得嗷嗷直哭,老人们虚弱地倚靠在墙角,青壮年们虽想振作,却也被长期的饥饿与困苦消磨了精神。整个皮岛弥漫着一股萧索与绝望的气息。
李长风的战船刚靠岸,便闻到了风中裹挟的腐臭。码头上跪迎的所谓“十万军民”,不过是十万具披着人皮的骷髅——老妇用海藻裹着婴儿,少年肋骨凸出如搓衣板,有个总旗官甚至拿箭镞在礁石上刻字,刻到第三笔才发现自己啃的是人指骨。
“这就是沈太爷治下的东江重镇?”李长风一脚踢翻装点门面的粮车,车中滚出的全是碎石包,最上面撒着层发霉的麸皮。
沈世魁的翡翠扳指在袖中叮当乱响:“侯爷有所不知,朝廷三年没发……”
“砰!”
转轮手枪的硝烟中,沈世魁的貂绒暖耳被打飞。李长风枪口抵着他太阳穴,声音比海风更冷:“你袖子里那枚刻着‘范’字的扳指,是山西范家的吧?去年他们往沈阳走私的五千石军粮,是不是从皮岛官仓出去的?”
当夜,李长风提着马灯巡查营房。
破败的草棚里,有个老兵正用锈刀割腿肉喂孙女。见灯火逼近,他慌忙用稻草盖住血淋淋的伤口:“大帅……孩子饿……我没用……”
李长风掀开稻草的手僵在半空。那伤口溃烂生蛆,分明是半月前的旧伤。
“传军医!”他暴喝一声,震得棚顶落灰,“把所有医官捆来!药材不够就用我的座舰拆木板!”
角落里忽然传来呜咽。十几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捧出木牌,上面用血写着丈夫名字——都是被沈世魁卖给登州盐商的“逃兵”。有个妇人突然撞向礁石:“狗日的世道!不如死了干净!”
总兵府地窖,沈初盈正对镜梳妆。
铜镜里突然多出个人影,她指尖的胭脂盒“当啷”落地——李长风提着颗人头,那是沈世魁的账房先生。
“你爹用东江军的卖命钱,在苏州给你存了三十万两嫁妆。”李长风甩出本血账,“知道皮岛为什么闹人瘟吗?他连煮药的大锅都熔了铸成劣钱!”
沈初盈突然大笑,金簪狠狠划破脸颊:“侯爷以为我不知?那些买我肚兜的盐商,哪个没喝过东江军的血?!”
她扯开衣襟,肚兜上纹着密密麻麻的姓名,最上方是毛文龙,最下方是黄龙:“每夜躺在这身子上的,都是吃人的鬼……现在轮到侯爷了。”
三日后,济州岛船队冲破冰海。
三百口铁锅支在黄金沙滩,火山灰混着硫磺熏蒸疫区。卫生兵挨家挨户分发“海带饼”——这是济州渔民发明的救命粮,用海藻、鱼骨粉压制而成。
“大帅!挖出东西了!”
正在巡视粥棚的李长风疾步赶去,只见海滩上露出森森白骨。尸骸手腕都拴着木牌,正是妇人们寻不到的丈夫。更深处,埋着成箱的官制箭镞——本该发给皮岛军的兵器,全被沈世魁换成了芦苇杆。
李长风攥紧沈初盈送来的布防图,上面标注着皮岛所有暗礁。他忽然想起史书所载:崇德二年正月,清军破皮岛,沈氏女投海,衣带遗书“来世不为乱世人”。
崇祯十年正月十五,皮岛总兵府。
海风卷着硫磺味渗入窗棂,李长风盯着案头军报,多尔衮的战马已抵近旅顺。烛火忽明忽暗,映得沈初盈捧来的参汤腾起妖异的雾一一她今夜未施粉黛,月白中衣下隐约透出肚兜上的刺绣,最末“黄龙”二字还渗着血痂。
“大帅该歇了。”瓷碗轻叩案几,她指尖扫过李长风手背,甲缝里还沾着白日掩埋尸骸的腐土。
李长风猛然擒住她手腕,燧发枪薄茧硌着掌心:“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放了我爹的命。”沈初盈轻笑,腕骨一翻,袖中抖出把黄铜钥匙,“粮仓地窖第三格,锁着他孝敬洪承畴的账簿。”
烛芯爆响,她忽然倾身咬住李长风耳垂:“将军不要这钥匙……还是要钥匙的主人?”
地龙烧得太旺,李长风扯开领口时,瞥见沈初盈脊背的鞭痕一一纵横交叠如辽东舆图。她拔下发簪挑灭烛火,黑暗中响起银链坠地声:“毛文龙喜欢绑着人喂虎头鲨,陈继盛爱用烧红的箭镞写字……侯爷呢?”
李长风攥住她脚踝,触到一串铜铃,那是东江军传讯用的马铃。铃舌早被摘了,只剩个空壳在皮肤上晃荡:“黄龙总兵喜欢听响?”
“他喜欢听哑铃。”沈初盈的声音像淬毒的针,“就像喜欢哑女一样。”
窗缝漏进一线月光,正照在她咽喉处的刀疤。
五更时分,亲兵撞开房门急报清军夜袭,却见满地碎瓷间散落着辽东舆图碎片。沈初盈裹着李长风的猩红斗篷,正将皮岛暗礁分布图塞进他枕下。
“看够了吗?”她斜睨着目瞪口呆的亲兵,“告诉陈副将,北麓第二烽火台有奸细,昨夜三更换了倭刀。”
李长风在榻上睁开眼,枕边匕首压着张薛涛笺:“将军心软,妾身来当刀。”
三日后,皮岛刑场。
沈初盈绾着妇人髻,亲手将亲爹沈世魁吊上绞架。海风掀起她素白裙角,露出雪白的脚踝。
“爹,女儿送你见毛大帅。我再也不想被你当成礼品一样送来送去了!”她拽动绞索的力道温柔如刺绣,“记得告诉他……他的白虎煞星,现在姓李。”
李长风在高台上摩挲着黄铜钥匙,它打开的不仅是粮仓秘账,还有苏杭商会与洪承畴往来的密函。函角印着胭脂唇纹,与沈初盈今早留在他锁骨上的一模一样。
李长风身处皮岛,局势复杂万分。他清楚,崇祯皇帝对他满心猜忌,甚至曾动过置他于死地的念头。好在他机警过人,拼尽全力才逃出那危险境地。而朝廷碍于脸面,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如今他与大明朝廷表面维持着平和,实则貌合神离,可又不能轻易与之撕破脸皮。毕竟大明依旧被视为天下正统,他“大明宁远侯”的标签还有利用价值,对外仍需以这身份示人。
沈初盈出身商人世家,心思敏锐,见解独到。一日,她与李长风密谈时,轻声说道:“将军,如今天下大乱,明朝市面流通的碎银在日常生活中多有不便,各地私自铸造的钱币既无信誉保障,质量也参差不齐。您如今坐拥如此广袤地盘与众多人口,不如在海外仿照西班牙鹰洋,大量铸造精良的银币。如此既能捞取巨额好处,更可捏住明、清、朝鲜和日本的经济命脉。”
李长风听后,心中豁然开朗,眼中闪过兴奋与决然的光芒。当下,他当机立断,决定在济州岛成立造币厂。济州岛地理位置优越,既远离各方势力的核心区域,便于秘密行事,又具备良好的海运条件,利于白银的运输与银币的流通。
为了确保银币品质上乘,李长风费尽心机,从日本石见银山获取的大量上好的白银给铸币厂优先供给。他以仿造后世袁大头为蓝本,精心打造出属于自己的银币——龙洋。这龙洋的成分经过精心调配,白银含量高达九成,其余则为其他合金金属,保证了银币的质地与价值。
龙洋的设计更是独具匠心。其背面一条五爪蟠龙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在云雾间若隐若现,尽显威严与尊贵,象征着李长风欲主宰天下的雄心壮志。正面则以橄榄枝环绕着“壹元”的币值,以及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寓意着在追求财富的同时,也渴望和平稳定。币面上还特意注明“公元1637年制造”的年份,既顺应国际通用的纪年方式,又不会让敌对的明清等国感到厌恶,巧妙地维持着各方微妙的关系。
随着济州岛造币厂的机器开始昼夜轰鸣,一枚枚崭新的龙洋诞生。一进入市场,就因为成色足、质量好、制作精美、便于携带受到老百姓的热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