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戍边极北？那朕只好南下了 第七十四章 气氛焦灼

秦逸的坐骑随着他手腕的微动停下，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最后几记清脆的顿点，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整个队伍随之凝滞，只有马匹不安地喷着响鼻，甩动鬃毛，打断了街面上原本嘈杂的人声车马。

他顺着亲卫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座三层高的茶楼，名曰“清风楼”。

飞檐翘角，窗格雕花，看起来生意不错。

二楼临街的一扇窗半开着，窗内光线略显昏暗，坐着一道身影。

距离有些远，面容看不真切，但那硬朗的身形轮廓，以及端坐饮茶时，哪怕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的沉稳姿态，却让秦逸的心跳微微一滞。

这不是京中常见的文官儒雅，也非勋贵子弟的浮华。

那是一种浸透在骨子里的军旅痕迹。

身体线条如刀削斧凿，即使安坐不动，也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更重要的是，秦逸认得这个轮廓，熟悉到几乎能描摹出对方习惯性紧抿的嘴角。

何冲。

翊麾校尉何冲，此刻本应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北边境。

督办粮草、协调防务，为抵御贼军而奔忙。

他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处距离驿馆不远的茶楼里，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青灰色常服，像个普通的富家翁。

秦逸握着缰绳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上好的牛皮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没有立刻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有转头，只是维持着望向茶楼的姿势，目光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在欣赏街景。

身后的亲卫统领林虎，几乎在秦逸勒马的同时就已警觉，此刻更是无声地策马靠近半步。

宽阔的脊背挡住了部分可能来自侧方的视线，手掌搭在腰间刀柄上，等待指令。

周围的亲卫也瞬间调整了站位，看似松散依旧，实则将秦逸护得如同铁桶一般。

去驿馆，尽快整合京畿防务力量，这是当务之急。

但何冲的意外出现，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深层的涟漪。

此人是父皇当年一手提拔的将领，以忠勇刚直着称，镇守西北多年，劳苦功高。

但秦逸也清楚，近年来，何冲似乎与京中某些文臣，尤其是以赵贤，走得比以往要近一些。

他的突然秘密返京，绝不可能是回来喝茶这么简单。

“林虎。”

秦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街道上恢复了一些的微弱嘈杂。

“末将在。”

林虎身体微倾，侧耳聆听。

“派两个人，机灵点的，换了衣服上去看看。”

秦逸的视线仍未离开那扇半开的窗户。

“别惊动里面的人，也别让楼里其他人察觉。”

他顿了顿，补充道。

“弄清楚，他对面坐的是谁。”

“是。”

林虎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向后低声吩咐。

两名身材中等、面貌极为普通的亲卫迅速从队列后方脱离。

他们动作麻利地解下制式甲胄外的软衬，露出里面早已备好的青布短衫。

将武器藏好，整理了一下发髻，便如同两条游鱼般，自然地混入街边的人流。

一个走向茶楼正门，另一个则绕向了侧面的小巷。

秦逸依旧端坐马上，神色不变，仿佛刚才的指令只是随口吩咐下人去买些点心。

只有他身边的李福，那张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煞白。

他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额角的汗珠却像是开了闸，一颗接一颗地滚落，浸湿了鬓角，他连抬手去擦拭的勇气都没有。

这位新晋王爷的心思，他是一点也猜不透，只能感觉到一种无形却沉重的压力，以秦逸为中心，向四周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茶楼里人影晃动，丝竹之声隐约可闻。街上行人匆匆，车马粼粼。

那两名亲卫的身影消失在茶楼门口和小巷深处。

秦逸的手指在马鞍前缘的鎏金兽首上轻轻敲击，一次，两次，节奏平稳，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韵律。

他在计算时间，也在飞速评估着眼前的局势。

何冲出现在这里，赵贤在宫门前那看似公允实则拖延的阻拦，张承那色厉内荏的刁难……这些事情之间，是否有着必然的联系？

赵贤他们，想做什么？

调走边将，是为了削弱边防，还是另有所图？

并未等太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先前绕去侧门的那名亲卫，身影如鬼魅般从茶楼后方的一条小弄里闪出。

他并未直接靠近，而是混在人群中，绕了个圈子，才不引人注意地回到队伍后方，对林虎飞快地耳语了几句。

林虎听着，原本肃立的身形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随即恢复常态，他催动坐骑，来到秦逸身侧。

“王爷！”

林虎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秦逸能听清。

“何校尉并非一人。“

“属下的人看的清楚，他对面坐着的……是吏部考功司主事，钱凡。”

钱凡。

秦逸指尖的敲击骤然停顿。

这个名字他当然不陌生。

吏部考功司，掌管天下官员考核升迁的关键部门之一。

而这个钱凡，虽只是个从六品的主事，却是京中人尽皆知的，赵贤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门生，是赵贤安插在吏部的一枚重要棋子。

一个本应在西北前线的翊麾校尉，一个京城吏部的文官，还是赵贤的人，在这种京城局势微妙的时刻，秘密会面于茶楼雅间……

各种看似无关的信息碎片，在秦逸的脑海中飞速碰撞、拼接、组合。

何冲的擅离职守，赵贤的阻挠，张承的刁难，现在又加上一个钱凡……

这已经不是什么巧合或意外了。

这是一张正在悄然铺开的网，一个明确指向宫廷深处，指向某些人不可告人目的的危险信号。

他收回目光，没有再看那座“清风楼”一眼。

“走。”

秦逸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马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轻轻磕碰了一下马鞍。

停滞的队伍再次启动，仿佛之前的停顿从未发生过。

马蹄声重新响起，踏过青石板路，坚定而有力地继续朝着前方驿馆的方向行去。

林虎紧随其后，靠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请示：“王爷，何冲那边……”

秦逸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在身侧轻轻捻动了一下，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林虎眼神一凝，瞬间会意，不再多言，只是眼中却不易察觉地多了几分冷厉的光芒。

队伍转过街角，驿馆那高大醒目的旗幡，以及门前肃立的卫兵，已经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