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乌鲁木齐,寒风裹挟着砂砾如利刃般刮过中级人民法院工地,塔吊的钢铁臂架在阴沉的天幕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脚手架上的安全网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撕碎。陈默裹紧军绿色棉袄,安全帽的护耳结着白霜,他跺了跺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脚,对着对讲机喊道:“老张,检查下钢筋防锈漆的涂刷,这鬼天气别让钢材锈了!” 沙哑的声音刚出口,就消散在呼啸的北风中。
而此时,陈瑶正在二十公里外的先锋公司柜台后忙碌,藏青色工装袖口沾着些许计算器按键的荧光粉。她一边核对着缴费单据,一边偷偷摸出藏在抽屉里的传呼机,屏幕上 “祝宏林” 三个字让她嘴角不自觉上扬。自从夏天在工地相遇后,两人的传呼机便成了情感的纽带,那些藏在数字代码里的 “想你”“下班见”,在深夜的被窝里让她心跳加速。
下班后,陈瑶匆匆赶到公交站台,寒风卷起她的裙摆。祝宏林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准时出现,车筐里放着特意买的烤红薯,还冒着热气。“快上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祝宏林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却笑得灿烂。陈瑶坐上后座,双手环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后背,感受着寒风中独有的温暖。
日子在忙碌与甜蜜中悄然流逝,春节临近,陈瑶和祝宏林商量后,决定一起回陈默家过年。陈默的家在阿勒泰福海县监狱旁的新房子,八公里的土路在冬日里被冻得梆硬,车辙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一排土平房在寒风中伫立,陈默家东面院子里的羊圈传来 “咩咩” 的叫声,几只芦花鸡在雪地里艰难地刨食。
推开院门,一股混合着煤烟与酸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母亲李芳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意:“小默,可算回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 她的四川口音依旧浓重,说话时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小水珠。
陈默刚放下行李,弟弟陈辉就从里屋窜出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哥!今年工地咋样?有没有带好东西回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身一件红色毛衣,笑容灿烂。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陈瑶提着行李箱,身后跟着拎着特产的祝宏林。陈默愣在原地,目光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来回扫视,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恢复平静。母亲看到祝宏林,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这是……”
陈瑶咬着嘴唇,声音发颤:“妈,这是祝宏林,我…… 男朋友。” 祝宏林赶忙弯腰,恭敬地递上特产:“阿姨好,打扰了。” 他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父亲陈建军坐在客厅的木质沙发上,手里夹着香烟,浓眉拧成一个 “川” 字,目光如鹰隼般盯着祝宏林。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袅袅青烟在屋内飘散。屋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只有煤炉里的火苗 “噼啪” 作响。陈默走到父亲身边坐下,语气平静:“小瑶,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陈瑶眼眶泛红,手指绞着衣角:“夏天就在一起了,怕你不同意,所以一直没敢说。”
陈默沉默片刻,伸手接过祝宏林递来的文件,随意翻了翻:“小祝在公司确实帮了我不少忙,是个不错的工作伙伴。”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祝宏林,眼神中带着审视,“不过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得慎重。”
祝宏林挺直腰板,急忙说道:“陈哥,我对小瑶是真心的,我们在工作上一直公私分明。这半年项目都顺利推进,没有出过任何问题。”
陈默轻轻合上文件,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记得去年水电改造项目吗?因为材料验收疏忽,差点出大问题。” 他看向祝宏林,语气波澜不惊,“当时你作为负责人,却因为临时跑去约会,把关键环节交给实习生。”
祝宏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陈瑶惊讶地看向祝宏林,眼中满是疑惑。
陈默站起身,拍了拍祝宏林的肩膀,语气放缓:“小祝,我知道年轻人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你和小瑶既然走到一起,往后做事可得多上点心。” 他的目光扫过祝宏林和陈瑶,“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就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陈瑶眼泪夺眶而出,转身跑回房间。母亲叹了口气,拍了拍陈默的胳膊:“大过年的,都少说两句。小祝啊,先坐,别站着。” 她招呼着祝宏林,试图缓和气氛。
饭桌上,陈默主动给祝宏林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说:“尝尝我妈做的酸菜鱼,味道一绝。在工地上辛苦一年,多吃点补补。” 祝宏林受宠若惊,连忙道谢,紧张的神色缓和了几分。父亲虽依旧面色严肃,但也没再出声指责。
深夜,陈默躺在西屋的床上,辗转反侧。他实在放心不下妹妹,悄悄起身,将一条厚实的羊毛毯,轻轻盖在了祝宏林临时休息的简易折叠床上。
院子里,祝宏林被轻微的响动惊醒,看见陈默正小心翼翼地整理毯子边角。月光下,陈默低声说道:“夜里冷,别冻着。小瑶这丫头从小身子弱,以后…… 多担待些。” 祝宏林鼻子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用行动证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