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达城火车站站台,江竹芽看着堆在脚边的十几个行李欲哭无泪,上车时,行李是王五车和方华提上来在行李架上放好的,当时她只觉得挺多的,没想到会这样多。
天佑的手臂她可舍不得他再用力了,达城这样的小站只停三分钟,她和方华两个人搬了四五趟,才把这些大包小包的都搬到火车门口。
他和天佑来的时候每人一个旅行包,回去时每人增加了一个行李,外加一个小箱子装着四件在友谊商店买的东西,她上车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要翻译的书没有这么多吧,方华一个男的出门带的行李还真不少,现在一看,估计是王五车那老小子夹带私货了。
果然,在火车门口,方华说:“这些都是老首长和王主任让给你带的土特产。”
下车时,她和方华跟击鼓传花似的,一个车上,一个车下把这些包传下来的,要是天佑的手臂没问题,他们三人倒是勉强能把这些东西拿出去,现在,她只肯让天佑用左手提着那个小箱子,别的都不让他动。
少不得让天佑在站台看着东西,她和方华再多跑一趟了,正在挑拣第一趟两人拿几个包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迅速向他们靠拢。
方华听到脚步声之后,抬头看到有人靠近,身体立刻进入戒备状态,这时江竹芽和白天佑也在站台昏黄路灯的照耀下看清楚了来人。
“白知青?”江竹芽问。
“嗯,李大队长派我来接你们。”来得真好。看来这王五车还真给李正直打通了电话。
“你们这是把沈城都搬回来了吗?”白战煜看到还有外人,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话也是带着那种随时会挨打的嘲讽语调。
“对,你赶紧搬吧。”
先是给白战煜和方华互相介绍了一下,白战煜在心里腹诽,这小丫头片子出个门牛气了,连护卫都混上了,这个方华一看就是军人出身,这是在沈城这是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啊。
江竹芽也不理会他那探寻的眼神,她现在是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迈回民旺大队,提着行李就往外走。
江竹芽一共拿着三个行李,肩上背一个,左右手各提一个,方华也和她差不多,只是他拿的包大些,剩下的,白战煜一个人全包了,背着,提着,挂着,跟一棵行走的圣诞树似的。
也是真有把子力气。
出了火车站,江竹芽以为会看到李牛倌的牛车,晃悠三四个小时也能到民旺大队,没想到,入眼的却是一辆拖拉机。
“啥情况?你偷的?”江竹芽问白战煜。
“还别说,真让你猜着了。”白战煜审视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白天佑,“这咋,耷拉着胳膊,啥活不干,出趟门还残废了?赶紧上车吧。”
“会说话就说,不会说就闭嘴。”江竹芽不愿意听残废这两个字。
方华放好了他提的行李,不明白小江同志和这个知青,为什么是这样一种很随意的相处方式,两人的对话别别扭扭的不友好,可这说话的语气却是十分熟稔。
几个人上了车,白战煜把一件军大衣扔给江竹芽,拿摇把把拖拉机摇着火,他自己跳上拖拉机,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大声说:“都坐好了,手把住了,车要开了。”
前世今生,江竹芽都是第一次坐在拖拉机的后斗里,机器的轰鸣声很吵,深秋的晨风吹在脸上很凉,裹着军大衣的身体却很暖,拖拉机往前突突突的走,把柴油燃烧后的废气抛到他们几人的头上身上,味道有些难闻,感受不说多好或者多坏,就是挺新奇的。
路不好,拖拉机后斗尤其颠簸,可再颠簸也比来时坐自行车要好得多。
一个小时后,到了民旺大队,拖拉机一路火花带闪电,开出了火箭的速度。江竹芽是自己跳下车的,正想推门,牛棚的门从里面开了,简勋来开的门,几位老人也都醒了等在院子里。
“小江和天佑回来了。”简勋看到江竹芽,脸上露出了笑容。
“简叔,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戴叔,莫叔,早啊,乐姨,把您也惊动了,起太早了。”
看还有外人来,简勋和莫修染赶紧把方华让进他们住的屋子去喝茶,天刚蒙蒙亮,深秋的天气已经有点冷了。
白战煜把东西卸下来,“我赶紧去还拖拉机,要不等农机站的那帮小子来了,还得废话。”原来还真是偷的。
农机站的拖拉机都出来帮各大队收秋,晚上拖拉机停到大队部院里,今早白战煜偷着开去接江竹芽了,李大队长根本就不知道,他只是把大队部的钥匙给了白战煜。
白战煜风风火火的走了,江竹芽啥也顾不上,直奔东屋,她的心肝宝贝娃啊,都快想死她了。
白战煜说他都没敢和这几个孩子说她今天早晨回来,否则,这几个小东西都能挂在他身上不睡觉,跟着一起去接她。要知道这白天泽和白天霖都精得跟猴似的,瞒着他们可是费了大力气了。
硬是连蒙带骗的把白天泽弄去跑了五公里,累得他都没顾上洗脸刷牙就睡着了。莫修染说要给白天佑画秋日星空图,让白天霖和他一起观察,记录,绘画,带着他生生熬到十二点半,容易嘛。
天还没亮,三小只睡得正香,靠门这边是白天泽,她盯着白天泽的小脸看了又看,还是圆嘟嘟的没瘦,模模糊糊的看着头发长了点,摸了摸,天凉了,长点就长点吧。
接下来睡的是白天霖,小家伙的口水把枕头都湿了一片,这是梦到啥好吃的东西了,老儿子就是在梦里有好吃的,也会想着给她留点的,这贴心的小东西,可把她想坏了,低下头轻轻的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帘子这边是她的心肝宝贝肉小团子,小家伙睡觉不老实,头根本没在枕头上,把一头卷发滚得都压在身子底下了,被子也踢了,露着半个胖乎乎的小身子,江竹芽在小团子的脸上亲一口,在小团子露着的肩膀头上亲了好几口,揉揉她肉乎乎的小肚子,才把被子给她盖好,枕头塞在头下面,把头发捋顺。
然后,脚步轻快的出去了,虽然她很想脱了衣服躺在小团子身边,搂着她再睡一会儿,可是家里还有方华这个客人呢,她得去给人家准备早饭。
江竹芽走了,留下屋里睡得香甜的两个小娃,和一个已经醒了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好了的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