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玄界历,青阳纪三千七百二十一年,深冬,内门试炼第七日深夜
地点:北域极寒之地,黑风谷秘境,内围断魂崖区域深处,古老宫殿废墟中央平台
夜,深邃如墨,粘稠得仿佛能将光线都彻底吞噬。
无边无际的“精神沼泽”如同缓慢呼吸的混沌巨兽,翻涌着灰黑色的、充满了混乱与疯狂负面能量的雾气,将这座如同宇宙孤岛般的巨大圆形青石平台彻底包围、淹没。平台之上,空气凝滞得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只余下能渗透骨髓的死寂与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苍凉,压抑得让人几乎要窒息。
秘境中那不知来源、如同泣血残阳般的暗红天光,透过翻涌的沼泽雾气艰难地洒落几缕,映照在布满了古老神秘道纹的青石板上,投下一片斑驳陆离、光怪陆离的诡异光影。光影之中,三道身影显得格外渺小而孤寂。
韩月依旧挺立,身姿曼妙如同冰雪雕琢的孤莲,月白色的道袍纤尘不染,与周围的污秽死气形成鲜明对比。但她那隐藏在朦胧面纱下的绝美容颜上,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凝重与寒霜。她那双如同万古寒潭般深邃冰冷的眸子,此刻正剧烈地收缩、闪烁,倒映着眼前这片绝望的死寂,以及地上那个瘫软如泥、气息微弱得几乎要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的少年身影。
小翠蜷缩在韩月的身后,小小的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恐惧而瑟瑟发抖。她紧紧抓着自家小姐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在无边黑暗中唯一的浮木。她那双原本灵动好奇的大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惊魂未定,目光不时地、担忧地瞥向地上那个生死不知的叶尘。
而叶尘,正躺在那冰冷、坚硬、仿佛能吸噬灵魂的青石板上。
意识,如同沉入了无尽冰海,在黑暗与剧痛中艰难挣扎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其温暖、带着勃勃生机的奇异暖流(九转还魂露与混沌道珠的共同作用)牵引下,缓缓地、如同破冰般艰难地浮出水面。
“呃……”
一声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呻吟,从叶尘干裂的嘴唇间溢出。
他那如同沾染了万钧尘埃般沉重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黑暗、刺痛,各种混乱的感官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他那刚刚苏醒、还有些混沌的意识之中。
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虚弱得像一具被抽干了骨髓的空壳。
灵魂深处,那种被硬生生撕裂、燃烧后留下的空洞与创痛,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难以忍受的钝痛。
“我还活着?”
叶尘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试图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七彩神光、精神沼泽、韩月、小翠、那座平台,记忆如同破碎的琉璃瓦片,开始一点点地拼接起来。
他记得自己强行引导混沌道珠的力量,开辟出了一条生路,然后力竭昏迷了过去。
是韩月救了自己?
叶尘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他看到了头顶那片翻涌不休的灰黑色雾气,看到了身下冰冷坚硬的青石板,看到了不远处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小翠,以及那个如同冰山女神般、正用一种极其冰冷、极其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韩月!
糟糕!
叶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昏迷时,恐怕暴露了太多!
虽然不知道韩月看到了多少,猜到了多少,但从她此刻那充满了审视和一丝隐晦杀意的眼神来看,情况绝对不妙!
不行!必须稳住!
叶尘立刻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波动,强行压下灵魂的刺痛和身体的虚弱,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声音沙哑地开口:“咳咳……韩,韩师姐?小翠?我……我这是怎么了?”
他的演技堪称炉火纯青,将一个刚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搞不清楚状况的虚弱伤员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哼。”
一声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冷哼,从韩月那被面纱遮掩的红唇间发出。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冰刀,在叶尘身上来回剐蹭,似乎要将他所有的伪装都彻底剥离。
“醒了?”韩月冷冷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睡到试炼结束呢。”
叶尘心中一凛,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讥讽和试探。
他连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将虚弱的状态表现得更加真实。
“嘶……多谢师姐关心……”他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我之前强行动用师尊留下的禁制,反噬太重,差点就真的醒不过来了。若非师姐出手相救……”
“够了。”韩月冷冷打断,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屑,“少在我面前演戏。那滴九转还魂露,滋味如何?”
果然!她还是说出来了!
叶尘的心脏猛地一抽,脸上却立刻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九……九转还魂露?!师姐,您……您竟然……”他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那,那可是传说中的无上圣药啊!您竟然舍得用在我身上?!”
他顿了顿,脸上瞬间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感激”和“诚惶诚恐”。
“师姐大恩!我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啊!”他甚至想要挣扎着爬起来给韩月磕头,将一个受了天大恩惠、恨不得以身相许(当然是假的)的激动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小姐!你怎么说出来了?”旁边的小翠也是一脸震惊和不解,小声埋怨道。
韩月没有理会小翠,只是死死盯着叶尘,冰冷的眸子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收起你那套虚情假意。我救你,一是为了还你之前带路和示警的人情,二来……”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寒。
“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你刚才是如何净化那精神沼泽的!那道七彩神光又是什么?!别再用什么‘师尊禁制’来搪塞我!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魂飞魄散!”
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的寒冰,瞬间笼罩了叶尘!
叶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结了!
他知道,韩月是真的动了杀心!
如果自己不能给出一个让她暂时满意的解释,恐怕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怎么办?!
继续撒谎?风险太大!一旦被戳穿,后果不堪设想!
坦白?更不可能!混沌道珠和定魂神珠的秘密绝对不能暴露!
叶尘的大脑在疯狂运转,无数念头如同闪电般碰撞。
有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脸上却露出更加“痛苦”和“无奈”的表情。
“师姐,您真的误会我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仿佛豁出去的“坦诚”。
“那护魂灵印确实是家师所留,但其真正的作用并非净化……”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挣扎。
“而是沟通!或者说共鸣!”
“共鸣?”韩月眉头微蹙,眼神中的怀疑更深了。
“是的,共鸣!”叶尘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大悟”和“后怕”交织的复杂表情,“我之前一直以为那只是单纯的护魂印记,直到刚才,在那精神沼泽的生死压力下,我才隐约感觉到,那灵印似乎能与这片废墟深处的某种东西产生共鸣!”
“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像借用了那东西的一丝力量。那七彩光芒根本就不是我的力量,也不是师尊的力量,而是这片废墟本身的力量?!”
叶尘将锅巧妙地甩给了这片神秘的废墟,以及那个未知的“共鸣对象”。
这个解释依旧漏洞百出,但却比之前的“禁制说”要稍微“合理”一些,至少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奇遇,而不是叶尘本身隐藏了逆天底牌。
而且,这也恰好能解释为何韩月的寻源宝镜会对叶尘(或者说他身上的共鸣源)产生反应。
韩月听完叶尘这番“颠三倒四”却又似乎“逻辑自洽”的解释,冰冷的眸子中光芒再次闪烁不定。
与废墟深处的某种东西产生共鸣?借用了废墟的力量?
这个说法虽然依旧匪夷所思,但似乎比之前的禁制说更能解释那七彩神光的来源。
毕竟,这片古老的废墟本身就充满了未知和神秘。
隐藏着什么能够释放出七彩神光的上古遗物或者残存力量,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而叶尘只是恰好成为了那个“钥匙”或者“媒介”。
韩月的心中依旧充满了怀疑。
但她一时间也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来反驳。
而且,她也确实需要叶尘的这份“特殊共鸣能力”来帮助她找到那颗遁走的黑球。
“最好如你所说。”
最终,韩月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算是暂时接受了叶尘的这个说法。
但她看向叶尘的目光依旧充满了警惕和审视。
“现在,告诉我,那黑球逃往何处了?”
叶尘心中暗松一口气,知道自己又暂时混过了一关。
他立刻装作虚弱的样子,指了指平台中央的凹陷:“师姐,我刚才昏迷前无意中碰到了那里,然后就感觉那黑球的气息好像钻到下面去了?”
他将平台异动和入口出现的事情也巧妙地归咎于自己与废墟的“共鸣”所引发的意外。
韩月闻言,立刻走到凹陷旁,果然发现了那个正在缓缓旋转、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地下入口。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炽热起来。
“果然在下面!”
她不再理会叶尘,转身对着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小翠冷喝道:“跟紧我!”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第一个朝着那深邃黑暗的地下入口纵身跃下。
“叶师兄……”小翠看着深不见底的入口,小脸上写满了恐惧,求助般地看向叶尘。
叶尘心中暗骂韩月无情,但还是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对小翠道:“别怕,跟紧我就好。”
他知道,自己必须跟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那颗与自己道珠产生共鸣的黑球,更是为了弄清楚这座古老废墟、这位荒古战尊、以及自己身上所有秘密的真相。
他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灵魂的刺痛,拉着小翠的手,也紧随其后跳入了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黑暗之中。
平台之上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翻涌不休的“精神沼泽”如同忠实的守卫,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秘密彻底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