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程一早就出发了,到京城的时候天才刚刚擦黑。
魏熹宁掀开车帘,看着街上人潮涌动,许多夫妻带着孩子在街上闲逛。
这是她没有体会过的温馨。
她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魏府。”
刚伤了身子,又一日没吃过东西,胃里饿得绞痛。
碰巧她到的时候,魏府正在吃饭。
魏父提起眼皮看她一眼,“不是说阿启遭到行刺了么?你怎么回来了?”
燕启遇刺的事早已传开了,更别说他在朝中为官,消息还要更加灵通些。
魏熹宁自顾坐下,“他没事。”
侍女盛上新的碗筷,魏熹宁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刚才还欢声笑语的饭桌,因着魏熹宁的到来,也沉默了下来。
魏熹宁当然知道这几个人不欢迎她,只是埋头吃饭,不过胃口不好,她也只吃几口就撂了筷子。
柳姨娘挂着尴尬的笑意,“怎么不多吃些?”
“多大的人了,管她那么多做什么。”魏熹宁还没说话,魏父倒是先开口了。
她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才平静道。
“我准备和离了。”
话音刚落,魏父就将筷子重重一拍。
“你发的什么疯?当初是你死活要嫁他,现在孩子都快六岁了,你又说要和离?你不要脸面,我这张老脸还要的。”
柳姨娘没敢吭声,倒是魏泽宁似笑非笑接了话,“对啊姐,怎么了?”
魏熹宁没有抬头看他们,被父亲的话骂得有瞬沉默。
当初老侯爷早逝,燕启年纪轻轻袭了爵,侯府只剩孤儿寡母,族中旁支又没有厉害的角色,虽有个爵位傍身,但燕氏也只剩个空壳子,魏父是万般不同意她嫁入承平侯府的。
不过魏熹宁也知他并非爱女心切,父亲当初是想将她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
偏生她不依,绝食了好几日,又跪了几个时辰,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父亲才在怒急之下同意了这门亲事。
在当时,其父位居从二品,又是永康侯,魏熹宁配燕启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婆母纵使对她不是那么满意,也没有拒绝。
嫁入侯府后,燕启高中榜眼,仕途平步青云,重振了侯府门楣,父亲这才有了些好脸色,肯承认这个女婿。
今时今日,燕启已经做到了本朝最年轻的正四品官员,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他不同意和离也没有出乎魏熹宁的意料。
“当初是当初,现在我不想过了。”魏熹宁静默后平静地说出口。
啪——
魏父的巴掌扇上魏熹宁的脸,娇嫩苍白的脸立刻就浮起了指印。
魏熹宁的脸被打偏了过去,半边脸发着麻,连耳朵都在嗡鸣。
他没有半分手下留情。
“你以为这是儿戏吗?”魏父暴怒,指着魏熹宁的鼻子骂,“你要是敢和离,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也不用回我魏家来,我就当这么些年白养你了。”
魏熹宁鼻腔一酸落下泪来。
她知道父亲不会那么轻易同意,却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决绝。
看到父亲真发了火,魏泽宁也不敢再幸灾乐祸了,柳姨娘左右看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热泪滑过下颌,魏熹宁抬手拂去,转过头睁着发红的双眼看向魏父。
“他要娶平妻。”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都愣住了,魏父突然有些后悔打了她那一巴掌,但他也不可能跟晚辈低头。
静默了许久,他才淡淡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他要娶平妻置你不顾,待他回京我自会问他,总之和离这事不容再议。”
魏熹宁嗤笑一声,起身沉默地作了个大礼,然后离开了魏府。
出了府,魏熹宁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
京城这么大,可好像,没有她的家。
父亲说三妻四妾正常,对他来说确实如此。
他和母亲的婚姻是遵父母之命,但父亲不喜母亲性子,连带着对她这个女儿也无过多感情。
后来他凭自己心意纳了柳氏过门,之后又诞下了弟弟,他便整日宿在柳氏那边,他们三人享着天伦之乐。
而母亲郁郁寡欢,年仅三十就撒手人寰。
是她奢望了,妄想父亲能够接受她回去。
她疲惫地靠上车厢,有气无力道,“回承平侯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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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启一觉睡到天黑才醒,熬了一宿,起身时嗓子都是哑的。
"什么时辰了?"
门口听到问话的侍女赶忙回禀,“回侯爷,快到戌时了。”
燕启皱了皱眉,他居然睡了快一天,“心月还没醒吗?”
侍女一愣,又回道,“姜姑娘午时就醒了,奴婢瞧着侯爷还在……”
她话还没说完,门就打开了,燕启脸色阴沉,“我不是说过心月那边一有情况立刻来报吗?”
侍女知道侯爷这是发怒了,吓得之前春桃交代的事也抛到脑后了,膝盖一弯就跪下求饶。
燕启重新唤了人来伺候,冷声发令,“这月俸禄不用领了,逐出庄子。”
“侯、侯爷!”
侍女傻眼了,夫人那边那么大的事,侯府里的奴婢都不敢打扰,姜姑娘也没什么事,她一个庄子上的小小奴婢,哪里敢随意扰主子休息。
“饶过奴婢这一次吧侯爷。”侍女还在求饶,就已经有人来将她拖走了。
燕启快速洗漱完就去了姜心月那儿,还没进屋就听见两个人的笑声。
他还以为魏熹宁会把燕明带回京,毕竟她对这个孩子极为关切,在云州那些日子也是三天两头来信。
不过他没多想,这笑声抚平了他的怒气,脚步越发轻快起来,推开门笑道。
“背着我说什么好玩的?”
“父亲!”燕明回过头来,献宝似的把竹蜻蜓举起来,“看我给月月姨姨做的竹蜻蜓,月月姨姨可喜欢了。”
姜心月的脸色还是白,看到燕启的时候不禁撇了撇嘴。
“什么叫背着你?我醒来可让人去叫你了,到底是侯爷架子大,在屋里睡大觉呢,还好有明儿陪着我。”
燕启快步上前,摸了摸燕明的脑袋,没急着搭理他,反是坐到榻边,握住姜心月的手赔罪。
“我交代了侍女的,她没有叫我,已经发落了,你可消消气。”
姜心月没有魏熹宁那般乖顺懂事,要是魏熹宁肯定不会这样撒娇抱怨,但燕启却觉得这种被人需要和依靠的感觉很不错。
姜心月没有开心,反而是张大了嘴,“怎么发落的?其实这点小事也……”
燕启知道她在想什么,心月虽没规矩了些,但性子最是良善,从不忍他苛责下人。
他握着姜心月的手紧了紧,笑道,“只是赶出了庄子罢了,没杀也没打。”
“那就好。”姜心月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燕启将她鬓间的碎发拢到耳后,说回正题。
“我还需回京述职,在这边住不了太久,大夫说最初这几日过了伤口就没有大碍了,届时你是与我一道回京还是在庄子上再住一阵?”
姜心月收起笑脸,神色严肃,“我跟你一起回京,我娘临终托付我来找我爹。”
“好,我帮你找。”燕启将人搂入怀中,“你爹是谁?”
“我爹叫魏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