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姜心月这句话,魏熹宁的动作滞了一瞬。
又是如此大胆的话。
可在安静了片刻后,她却真的听到燕启开了口。
“我下次再送你一支更好的,已经碎了,别捡了。”
这句话没有道歉的字眼,但魏熹宁很清楚,他这已经是低了头。
燕启性子高傲,除了对燕母,她从没见过燕启真正对任何人低过半分头。
可如今,只是那女子一句迟疑的建议,他便低下了头。
燕启会纡尊降贵的想法也很简单,虽然相处不算太久,但他了解姜心月的性子,他不想让心月愧疚。
说完这话,他并不打算等魏熹宁的回复,直接强行拉着人离开了。
燕明左看看右看看,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追着燕启而去。
这样的母亲,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
或许跟父亲说的一样,回头再送她一支更好的,她就不会伤心了。
魏熹宁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
春桃着急,将脱力的人扶起来坐好,“夫人您再等会儿,就快捡完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玉簪有多贵重,但夫人应该很重视。
春桃捡得很细心,小小一枚都不放过,全部包到了帕子里,小心翼翼递给魏熹宁。
“都在这儿了,夫人。”
魏熹宁盯着那包碎片良久,才抬手接过。
“谢谢你,春桃。”
“夫人……”她只不过是个侍女,哪里敢受这样的感谢,“奴婢扶您回去用膳吧。”
“嗯。”魏熹宁也累了,起身时看了看那桌没人动过的菜,不禁又是一声轻笑。
春桃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不敢再说话。
那桌菜没有一样是夫人爱吃的,甚至还有夫人吃了会长疹子的发物。
这一晚,魏熹宁不知道燕启是宿在何处的。
她燃着灯等到子时,每日会来找她哄睡的儿子也没有来。
第二日,春桃伺候洗漱的时候问道,“今日还去老夫人那儿吗?”
这是魏熹宁嫁入侯府后的习惯,每日晨起都会去老夫人那儿问安,哪怕有时候老夫人懒得见她,她也会过去表一表心意,风雨无阻。
但今日,她只是摇了摇头,“不去了,一会儿陪我去街上看看铺面。”
“夫人这是?”春桃不解。
“不过是捡回之前一直想做的事情罢了。”魏熹宁看到妆奁里那支惹眼的簪子。
是燕启送她的唯一的礼物,颜色热烈,款式夸张。
与她本人的气质十分不符合,但燕启却说这簪子好看,她便时常戴着。
如今想来,能配这种簪子的,便是姜心月了。
她随手拿过一枚浅色珠花别入发髻,交代春桃,“那簪子,收起来吧,以后不戴了。”
春桃日日伺候她,当然知道这是燕启送的,愣怔过后才应了是。
魏熹宁用过早膳之后就出了门去找铺子,反正儿子现在也不是很黏她,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该学会放手。
魏熹宁会医,是因为在她幼时,母亲身体不好,常年以药将养着。
她便与府医常来常往学了些皮毛,在母亲逝世后,她一人愈发孤寂,在学完了父亲指定的课程之后,便抱着晦涩难懂的医书啃,又常常缠着府医去学,便也学了一身本事。
比宫中的御医比不上,但比起民间的普通大夫却是半分不差。
她自个儿的身体状况,她最是清楚,那日让春桃去请燕启,不过是还未死心罢了。
原本伺候她的侍女,在她怀孕时便放出府嫁人去了,春桃是后来的,并不知她懂医术一事。
东市是京城中心的地界,最是热闹,但租金也贵。
她既然要继续义诊,便不好选这种地段,思虑再三,吩咐马夫往东市附近的街市去了。
往那边去要经过魏府,到了魏府附近,魏熹宁掀开帘子看了看。
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燕启。
在他身旁还站着姜心月,门房正带着两人往里面去。
春桃也看见了这一幕,不禁诧异,“侯爷和……他们去魏府做什么?”
魏熹宁的诧异不亚于春桃。
她想起父亲说过会寻燕启一事,难道便是今日?
可燕启把姜心月带着,岂非是火上浇油?
又或许,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岳丈如何看待这件事。
云州科考一案,燕启又立了功,晋升之事指日可待。
何况他连她这个妻子的脸面都不在乎,又何须在乎岳丈的脸面呢?
想透了这一层,魏熹宁也不愿再去分析了。
若是燕启能让他父亲震怒,同意和离之事,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魏熹宁放下帘子不再看,到了街市去寻铺面。
母亲虽然早逝,但留给她的嫁妆不少,她也算是有点财物傍身。
侯府的钱,她不想动。
这一次,无论婆母和燕启是否同意,她都不会再轻易更改自己的想法了。
她与春桃逛了大半日,才终于看到一间合适的铺面。
这地段不是太贵,魏熹宁盘算了一番,便直接将铺子买了下来。
铺面不算大,不过做个义诊也是十分够用了。
办好这件事,她本还想再添置点别的东西,但春桃却劝道,“今日已经出来很久了,夫人还是得注意着身体,明日奴婢再陪您出来可好?”
魏熹宁想了想才点头,春桃是如今为数不多真心关心她的人,她也不忍辜负春桃的好意。
但魏熹宁还是不想那么早回府,带着春桃在外面吃了些东西才回府。
到了院子,坐垫都还没坐热,燕启却突然过来了。
以前燕启两三个月都不一定来一回,她总是盼着。
有时,燕启不来,她便主动过去找他,却也经常被以各种事宜赶回来。
今日面对突然到来的男人,魏熹宁再也没了那种惊喜的感觉了。
想着白日看到的画面,说不定燕启是来同她商定和离之事的,魏熹宁对上燕启的视线。
“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燕启没想到魏熹宁是这副平静的模样。
但旋即一想,魏熹宁这副模样也不奇怪,她总是那般木讷、无趣。
燕启自顾坐了下来,春桃奉过茶就自觉退了下去,屋内一时只剩他们二人。
燕启没有喝茶,沉声开口,“娶平妻一事,岳丈已经同意了,你还是要继续闹么?”
魏熹宁那淡得不能再淡的笑意僵在脸上,仿佛听错了一般。
她父亲要面子如命,怎会同意?
这个问题,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燕启抬手摩挲着杯盏,轻道,“姜心月是你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