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手法不慎便腥味满溢。老霍却敢做,而且做得极好——黄鱼剔骨之后剁成段,雪菜是他自己腌的,入口脆爽,汤头则是以鱼骨加姜熬制八个时辰才得的白汤。
面条是手擀的,细而韧,带着淡淡麦香。
絔毓裔夹起一口,面条穿过汤面,掠过鱼肉与雪菜,最后含入口中,那种滑润中带着弹性、香味中透出淡淡海意的滋味,立刻如潮水一般涌满味蕾。
他轻轻闭上眼。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与师父远赴东海之畔,追查海妖踪迹的旧事。海风呛鼻,浪涛滔天。三日三夜未合眼的他,在一间破庙中终于被好心渔妇送来的一碗鱼汤暖了胃。那时候他才不过十八岁,心中满是对江湖的憧憬与青涩的张狂。
他记得那鱼汤,也是这样的味道。
“这面,不是给肚子吃的。”絔毓裔喃喃。
“是给回忆吃的。”老霍站在灶台后,抬眼看他,淡淡道。
这话一出,絔毓裔抬头看他,眼中有几分意外。他向来认为老霍是个沉默如石的人,今日却难得主动搭话。
“你这人啊,”老霍接着道,“吃面比杀人认真。”
絔毓裔一笑,笑中带着几分不解与淡然。“杀人不过是活计,吃面才是生活。”
老霍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那笑意仿佛在说:你倒是把道理吃透了。
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有官兵快马而过,扬起一路尘土。絔毓裔没有回头,继续吃面,像什么都与他无关。
而其实,他心知,城里的风云又将翻涌。
最近朝中动荡,京兆尹换了三任,大理寺连夜押解数十名江湖客至狱中。他作为隐门掌印,本该深居简出,偏偏近来频频现身坊间,表面是赏花、观画、品酒,实则暗中查访一起失踪案。
据说,一位工部尚书之女,失踪前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在这条街。
就在馋口斋隔壁的“醉墨斋”。
“我总觉得,这面有些不同。”絔毓裔吃到一半,忽然低语。
老霍没吭声,继续擦他的碗。絔毓裔却放下筷子,用那种极轻极细的语气说:“鱼汤中多了一丝竹叶香,你换了柴火?”
老霍终于抬头,盯着他看了一眼,那一眼不带杀意,却比刀还锋利。
“你想说什么?”老霍冷声问。
絔毓裔轻轻一笑,食指蘸着面汤,在桌上画了一枚简陋的阵图,低声道:“这香,是江南凤鸣山那边一种‘锁魂草’烧过之后才有的味道。你这汤,怕不是只为了添香这么简单吧。”
老霍脸色未变,只是停下了手中动作。
“锁魂草,本是驱邪之物。”老霍终于开口,“不过,它也能封魂。有人想用这汤头,藏点不该藏的东西。”
絔毓裔点点头,“我来,不是为了你做的面,而是为了你藏的魂。”
屋里忽地一静,空气像是也凝固了。
窗外的风铃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就在这死寂之间,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女子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