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烟雨 第46章 夜谈

烟雨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面部肌肉紧绷，刻意控制着每一个表情，企图营造出一种置身事外的假象，仿佛她口中讲述的不过是一段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故事，和自己毫无瓜葛。然而，她紧紧箍着赵满满腰肢的手，却如同上了发条般，随着故事的推进愈发用力，指关节都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不时偷瞄赵满满的眼神，更是像一道道泄露内心秘密的缝隙，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展露无遗。她的眼眸中满是紧张与恐惧，一刻也不敢移开，死死地盯着赵满满的侧脸，像是要用目光将她的心思看穿。

可越看，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胸膛。她满心焦虑，反复揣测，当赵满满知晓事情的全部真相后，是否还能像从前一样，用温柔的目光看向自己，是否还能原谅自己曾经的决定。

在讲述的过程中，烟雨精心布局，巧妙地运用了一些小心思。她刻意用大量的时间，像一位细腻的画家描绘一幅珍贵的画作般，精心勾勒出被赵满满遗忘的初次相遇的场景。

她详细地描述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那寒冷的空气、昏暗的灯光，还有自己内心的慌乱与惊喜，试图让赵满满真切地感受到那一刻的心动。

接着，她又讲述了再次相逢时，自己内心如同被点燃的火焰般的欢喜，以及追求过程中所经历的艰难与执着。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为了靠近赵满满而付出的努力，那些默默等待的时光，那些被拒绝后的失落与再次鼓起勇气的决心，只为让赵满满深切地体会到，自己花费了多少时间与心血，才换来了如今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她暗自思忖，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自己绝对不会轻易说出分手两个字，那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结局，是她心中最沉重的伤痛。

至于那场改变一切的车祸和分手时内心的挣扎煎熬，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用词简洁，语气平淡，仿佛那些痛苦的经历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实际上，那段时间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但她不想让赵满满陷入同样的痛苦之中，不想让赵满满因为同情而勉强接受自己，更不想让赵满满觉得，分手是自己单方面为她好的一厢情愿。

毕竟，分手的决定是自己提出的，是自己没能保护好赵满满，甚至把危险带到了她的身边，这份愧疚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敢有太多奢望，只希望赵满满能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缝隙，让她能再次走进赵满满的世界。

在烟雨的紧张与不安中，赵满满稳稳地骑着车，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骑手驾驭着心爱的坐骑，平安返回了原地。

赵满满停稳车后，动作从容地等烟雨从后座下来，才双手稳稳地把车交给先她们一步赶回来的饲养员，并微微欠身，诚恳地道谢。接着，她又转身面向热情的农场主，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言辞恳切地表达了感谢，条理清晰地敲定了后续的合作方案，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全，尽显专业与干练。

做完这一切，她才优雅地挥手告别。而以往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左右逢源的烟雨，此刻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呆呆地站在一旁，眼神空洞地看着赵满满的一举一动，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直到赵满满出声提醒，她才如梦初醒，匆忙与农场主道别，动作慌乱，言辞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两人坐上车后，赵满满靠在座椅上，身体微微后仰，闭目养神，一言不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副冰冷的面具，让人无法窥探她内心的想法。

烟雨好几次欲言又止，她的嘴唇微微开合，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赵满满明显不想多谈的模样，那些话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拽了回去，只能把话咽了回去，想着再等等。可这等待的煎熬如同在火上炙烤，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烟雨深吸几口气，胸脯剧烈起伏，试图平复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准备打破车内的寂静。就在她刚张口时。

赵满满像是提前洞悉了她的想法，抢先说道：“先别说话，好吗？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现在我没办法回答，让我静静。”

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烟雨的心上。看着此刻的赵满满，与刚才在农场时判若两人，烟雨不禁感叹，她已然有了成熟商人的风范，那种沉稳、冷静，让人敬畏。

可这份成熟，也让烟雨心生恐惧，害怕自己错过了赵满满太多的成长，对能否重新追回她，也开始产生怀疑，内心的不安如同野草般肆意生长。

一路上，烟雨胡思乱想，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交织碰撞。等车停在赵满满家门口，眼看赵满满就要下车，她终于忍不住拉住赵满满的手，急切问道：“能不能给我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中满是期待与渴望，紧紧地盯着赵满满，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赵满满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目光深邃，让人捉摸不透，却没有作答，径直下了车。烟雨不明所以，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赶忙也跟着下车，又拉住赵满满衣角，手指用力地揪着衣角，非要得到一个答案，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倔强与执着。

见烟雨如此执着，赵满满转身，轻声说道：“你看，天都黑了，我妈肯定做好饭，正等着我们呢。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好好谈谈，我会给我们的感情做个了断。”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烟雨的耳边炸响。

“了断？”听到这两个字，烟雨只觉如坠冰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结合赵满满之前的冷静，还有要先吃饭的举动，她顿时有种“最后的晚餐”的悲凉感。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即将分别的场景，心中满是绝望与无助。不得不说，平日里聪明伶俐的烟雨，在感情面前，也和平常人一样，患得患失，甚至比常人更甚。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每一个决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配得上赵满满的爱。

看着走进屋子的赵满满，烟雨心中涌起一股想要逃离的冲动，她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想要挪动却无比艰难。

可看到迎出来的张兰，又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屋。饭桌上，赵满满的沉默连张兰都察觉出异样。她的目光在赵满满和烟雨之间来回扫视，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赵满满也没掩饰，放下碗筷，直言自己想事情，便上楼去了，留下烟雨应付关心自己的张兰。

烟雨强颜欢笑，回答着张兰的问题，可心思早已飘到了楼上，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疼痛难忍。

等烟雨上楼，推开房门，只见赵满满穿着一件浴袍，质地柔软的浴袍松松垮垮地裹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她手里夹着一根女式香烟，香烟的烟雾袅袅升腾，模糊了她的面容。头发披散着，如黑色的瀑布般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窗前，宛如一幅静谧的油画。或许是开门带进的风，撩起了赵满满的几缕头发，露出她白皙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眸。

烟雨竟觉得这样的她很美，像极了王家卫电影里带着故事的人物，那种神秘、忧郁的气质，让人着迷。可这份美，却让烟雨心疼不已，此刻的赵满满，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爱人。她记忆中的赵满满，总是充满活力，笑容灿烂，而眼前的赵满满，却像是被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让人无法靠近。

赵满满听到开门声，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是烟雨，也不意外，不紧不慢地熄灭香烟，动作优雅而从容。她轻轻将香烟按在烟灰缸里，直到烟头彻底熄灭，才打开窗户。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吹散了房间里的烟雾，也吹乱了她的头发。做完这一切，她转过头，对着烟雨轻轻一笑。那笑容很淡，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痛了烟雨的心。

看着这笑容，烟雨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恨不得冲上去质问，可还是强忍着，回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一丝笑意，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许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时间也停止了流动。

赵满满耸耸肩，仿佛在说“对，就是你看到的样子”。烟雨突然明白，赵满满是故意让自己看到这一面的，可她实在猜不透赵满满的心思，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无比痛苦。不知不觉间，她走到赵满满面前，想要抱抱她，想要感受她的温度，想要找回曾经的那份亲密。

这时，赵满满低下头，轻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是现在谈呢，还是等你洗完澡再谈？还是等你洗完澡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在烟雨的耳边敲响了警钟。烟雨这才明白，原来赵满满比自己更害怕面对，此刻，她又怎会不顺着赵满满的意思呢？于是，她听话地拿起昨晚穿过的睡衣，去了卫生间，全然没了昨晚嫌弃睡衣保守的模样。她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带着千斤的重担。

赵满满望着烟雨走向卫生间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肩膀微微下垂，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自她们在一起后，烟雨何时如此卑微、委屈过？家世优渥、长相出众的她，又在谁面前这般低声下气过？

回想起来，或许早在她们在一起的前一年，烟雨就已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委屈又卑微地跟在身后，渴望自己记起那个寒夜的女孩。

可从相识到分开，自己始终没有想起来，烟雨也曾无数次暗示，自己却一次次让她失望。如今想来，烟雨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陪自己走过初次相遇的地方？

她的心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觉得自己辜负了烟雨的深情。这样迟钝的自己，真的值得烟雨不顾一切地去爱吗？

得知烟雨就是当年自己救下的女孩时，赵满满第一反应是震惊，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女孩，竟会是她。紧接着，心疼、愧疚与庆幸涌上心头，心疼烟雨曾经遭受的苦难，愧疚自己的迟钝与无知，庆幸命运让她们再次相遇。最终，这些复杂的情绪化作一声感叹：这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她不禁思索，当初烟雨答应自己无理的告白时，究竟是何心情？是欢喜，还是犹豫？后来，又是如何温暖又耐心地陪自己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她的每一个安慰的眼神，每一句贴心的话语，都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最后，提出分手时，又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纠结？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默默流泪的时刻，赵满满仿佛能感同身受。

听着烟雨讲的故事，赵满满一边骑车，一边默默流泪，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服上。为不让烟雨察觉，她只能仰头望天，任由风把眼泪吹干。

那一刻，她很想对烟雨说：“我原谅你了，我们复合吧。”可内心的那道坎，始终过不去。她害怕，若以后再遇类似情况，烟雨还是会为了保护她而选择分手。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她痛苦不堪。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情，不知道该如何放下心中的疑虑。

赵满满深知，自己的爱或许有些偏执。她能接受自己以为的，烟雨因自己不够好而分手，在最初的痛苦无助后，拼命让自己变得更好，把总部搬回国，嘴上说是看好国内市场，实则是因为烟雨在这里。

若没有这个合作项目，她也会想尽办法与烟雨重逢，因为烟雨是她生命中全部的色彩，没了她，生活便只剩灰暗。

可得知分手前的车祸和事情真相时，她却莫名愤怒，大概是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爱烟雨已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在她看来，自己的安危远不及与烟雨在一起重要，与烟雨理智的爱相比，自己的爱确实有些偏执，这也是她在烟雨面前抽烟的原因——她想让烟雨看到，自己并非完美无缺，不是她记忆中永远闪耀的光。她也有脆弱、迷茫的时候，也需要被理解、被包容。

甚至，赵满满也曾短暂怀疑，烟雨爱的究竟是寒夜中救她的自己，还是朝夕相处的自己。她知道，两个自己本质上并无不同，可内心深处，还是害怕烟雨爱的只是那个带着光环的自己，毕竟，她爱的是陪伴在身边的烟雨，无法接受烟雨爱的另有其人。

所以，当烟雨在车上索要答案时，她选择避而不谈；所以，她要让烟雨看到最真实的自己，再决定是否坚持复合；所以，她让烟雨先去洗澡，既是给她时间思考，也是自己还没做好谈话的准备。最后，赵满满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结，想到什么就谈什么，事已至此，再拖下去，两人都只会更加痛苦。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仿佛在告诉自己，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勇敢面对。

烟雨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脑海里不断浮现赵满满抽烟的样子，她的眉头紧皱，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她实在想不明白，赵满满为何故意在自己面前抽烟，是为接下来的谈话做铺垫吗？烟雨自认为了解赵满满，她知道，此刻的赵满满本不会抽烟。楼下有赵满满的妈妈，自己也随时可能上楼，若非有非抽不可的理由，赵满满绝不会让她们吸二手烟。她开始回忆赵满满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表情，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站在卫生间门口，烟雨犹豫许久，猜测着赵满满要和自己谈些什么，会原谅自己吗？若不原谅，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她的心中充满了焦虑与不安，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最终，她还是打开了门，因为她明白，今天这场谈话躲不掉，也是自己一直期待的，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愿意接受。但无论赵满满作何决定，她都不会放弃这份感情。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与执着，仿佛在告诉世界，她对赵满满的爱，永不改变。

走出卫生间，烟雨扫了一眼房间，没看到赵满满的身影，还以为她不在房里，便放松了些。突然，赵满满的声音传来：

“这里。”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烟雨。她转身，只见赵满满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泛白，看起来很疲惫。于是，她慢慢挪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动作轻柔，生怕惊扰到赵满满。刚坐下，又听到赵满满说：“到上面来。”

还帮她拉开了被子，示意她上床躺着谈。烟雨脑海中瞬间浮现以前自己闯祸后，撒娇卖萌不管用，被赵满满叫到床上“教训”的场景，顿时有种预感，今天怕是要面临比“打屁股”还严重的问题。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可怜巴巴地看了赵满满一眼，才慢慢爬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