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过登基一年之后,姜珏依旧无所出。
朝堂上有个不知死活的大臣突发奇想,开始请奏秦过选秀。
新帝后宫干净,各家大臣早就把女儿准备好了,只等选秀的旨意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人往后宫塞。
秦过还没下朝会,消息就传到了姜珏的澄碧宫。
他将养了很久了,也在积极地吃药,结果确不如人意,朱砂痣依旧是浅浅的一抹红色在眼下。
如今的陈姑姑,已经是君后身边的一等女官,不执宫内事务,却代替姜珏行走在外。
陈姑姑跟着姜珏多年,他一垂眼皮,陈姑姑大概就能猜到,如今姜珏正是最好的时候,唯一让他忧心的,就是子嗣。
自古并不是没有男后,只是一般都是大气运才能坐这个位子的。而秦过正年轻,以后保不准就有新人进宫,只要姜珏一日不生下嫡长子,这继承人是谁就未可知。
那李皇后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哥儿,那助孕的方子性烈……咱们再缓缓,”陈姑姑安慰,“也不一定要用,这孩子啊,说不准什么时候来。”
姜珏也只是笑了笑:“无碍的,姑姑,若真到那一步,择个懂事的养在膝下便是。”
说是这样说,但是助孕的方子还是开始熬了。
下了朝会,秦过一进澄碧宫,他鼻子一贯灵,姜珏吃的药他每一副方子味道都闻过,姜珏如今身体还不错,这几日也没什么改变方子的地方,稍稍挑眉,秦过就猜了个大概。
当即招来太医,就当着澄碧宫中这么多人的面,先是给姜珏看了一遍身体。
还是一样的话术,什么君后身体不好啊,要精细养着云云。
再给秦过来了一把平安脉。
这不把脉还好,一把脉,那太医吓得两股颤颤,以头抢地,直说自己医术不精。
姜珏都吓到了,还以为秦过突然得了什么急症,他也顾不得装了,伸手拉过秦过的手腕,搭了三指上去。
把了脉,姜珏愣了愣,一双大而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瞪大,看着秦过。
秦过点点头:“没错,朕不行。”
姜珏:?
那太医冷汗涔涔,以头抢地,生怕自己今天听了这个消息,明天脑袋就搬家。但是秦过倒是非常镇定,还反手拉了拉姜珏的手,又说:“既然张太医医术不精,叫其他太医来瞧瞧。”
于是太医丞领着十多个太医都来看,进行了一番把脉→跪地→吓得大汗淋漓→高呼医术不精一套流程。乌压压一群人跪了一地。
好歹是有一个前朝的老大夫稳了稳局面,只说陛下可能是这段时间辛劳,太医院要商量商量,给陛下调配一剂好药。
秦过无可无不可,挥挥手把这群太医送走。
姜珏在一旁愣愣的坐着,那碗助孕的药也没喝成。
沉默半响,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认真地再看了看秦过——那脉象细小如线,应指明显,一副肝肾阴虚,精血不足,不能濡养精血的脉象!
这人昨夜还龙精虎猛的,要不是他现在腰还酸着,他都要信了!
这脉象确实骗不了人,总不能开了个朝会,一下子人就不行了吧?
犹豫一下,姜珏还是开口:“陛下……这是……?”
秦过黏黏糊糊地凑上来,一口亲在姜珏脸蛋上,吧唧一口。
秦过见他还愣愣的,一把捞着人抱着在怀里,鼻子拱拱姜珏的侧脸,小小声说:“阿岫你别怕,我骗他们的。”
姜珏:……
这人真的太浑了,就不想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阿岫,不要别人,只要你。”秦过搂着人又贴贴。
姜珏眼尾一下又红了,垂着眼睛,把下巴搁在秦过肩膀,秦过热切又真挚。他觉得这样不对,他是国君,自己不应该这样想要独占他,他都做好准备,如果没有孩子,可以养一个秦过的小孩在身边。
但是他又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一颗心都因为秦过这个人泡进温暖的水里一样。
“您这样……旁人要怎么说您……”情绪太过复杂的时候,是没有办法理清楚的。他现在乱七八糟。
脑子乱七八糟,衣服也被秦过蹭的松散。
“不要孩子,你身体不好。”秦过说着,手摩挲着姜珏平坦的小腹,顺着腰带一握,这腰身这么细,感觉都能折断了。
哥儿不易有孕,那些无子终生的哥儿更是不在少数,好一点的,比如魏清,生完原身,哪怕细心将养,也患隐疾多年……姜珏那助孕的药物还烈的很。
姜珏自己也明白,故而才拖这么久。直到今日,朝堂上有人说了这事儿,他才动作。
“孩子会伤到你,我也不要孩子,我只要你。”秦过继续说。
他的吻落下来,于是姜珏又哭了。
以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哭哭啼啼的,遇到秦过之后,他几乎把前半生没有落下的眼泪都落了一遍。一开始只是因为秦过在他控制不住落泪的时候眼里闪出的惊喜,他便知道秦过喜欢,喜欢他落泪,喜欢他哭泣,喜欢他示弱。
两人之间重合的时间太多,秦过太粘人,很多时候他没有办法伪装,不自觉露出獠牙的时候,秦过还会惊喜的凑过来看看他,一副哇塞我的阿岫好厉害的样子。
他怎么这么好啊。
姜珏想着,又忍不住,把侧脸贴在秦过脖子上,泪水还是止不住的落下。
他哭的时候秦过也没闲着,姜珏也没说不好,那摸摸其他地方也不过分吧?
秦过抱着人哄着哄着,又觉得他哭的好可爱,没忍住又把人捞到塌上去了。
——哪里有半分肝肾阴虚,精血不足的样子?
姜珏一边哭,一边还透露出一种凶狠,似乎秦过给了他超级多的安全感,他一下子就露出一丝獠牙,一楼小白牙磨得秦过的肩膀破了皮。
湿漉漉的眼睫睁开,里面疯涨的欲念纠缠着秦过的影子。
吃掉。
想吃掉。
他被不受控的心神震颤地如同大海上漂泊的舟,只有死死的纠缠住秦过才是唯一的出路。
而秦过永远地向他敞开怀抱。
秦过是心满意足了。
他是把姜珏是感动坏了,姜珏昨夜到现在腰超负荷,也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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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收到消息的魏清没敢跑去问秦过,而是火急火燎的跑来姜珏这边。
魏清如今住在凤樟宫,每日日子过的别提多开心了,底下的小辈哄着他开心,秦过也孝顺, 他走到了一个哥儿的顶点,如今就盼望着秦过给他多造孩子玩儿。结果哐当一下,儿媳妇难生育就算了,儿子还突然不孕不育了??
他慌死了,跑来看姜珏,就见姜珏一副萎靡地像哭了一夜的样子,一句话哽在喉咙里面,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想来**不离十了,半晌,魏清只憋出一句:“委屈你了。”
姜珏低头敛目,恭恭敬敬:“太后哪里的话。”
秦过这一遭釜底抽薪太狠了,原本还想要嫁女儿的群臣一下子观望起来,左子良更是个耿直人,直接问秦过:陛下这是真的于子嗣有难,这于社稷不稳啊。
秦过一拍脑袋,这样,朕先治着,治不好再让各诸侯列侯把族亲的适龄小孩送来看看。
好吧,也没有别的办法。
左子良看秦过的眼神都带了些怜惜。要说怪不得不在意皇后是哥儿呢,也不见秦过紧张子嗣问题,原来是秦过自己有隐疾啊!
但是左子良这个人还怪聪明,反正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做,管秦过生不生呢。也就那些文臣叽叽歪歪了半天,没想出办法,只能观望观望了。
大家在观望,漩涡中心的姜珏犹豫片刻,那一碗助孕的药物,最终被他撇开。
其实秦过不一定要做到如此的,但是秦过还是做了。他觉得欣喜,又因为这欣喜而觉得罪恶。
要是秦过不这么好,他反而会更坚定一些,但是秦过这样好,这样好。
于是又过了一段时间,在一个两人独处的夜晚,姜珏还是说:“承玄,我可以养你的孩子在膝下。”
爱情这东西真奇怪,明明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甚至做好了余生都要在这高高的城墙之中争夺什么的准备。
但是现在他居然愿意让步,把最爱的东西推出去。
秦过根据如今的民生制定详细的修生养息的计划,他承祖制,将百姓的农税降得非常非常低。大臣上书辩驳的时候,他力排众议压了下去,没有田税之后,大家都以为今年必定收不上什么钱,但是仓廪富足,藏富于民之后,国库反而丰收。
民间争相传唱:[凤衔诏,龙御天,我黍既熟天子年]
秦过还制定了对老弱的帮扶政令,下令兴建学堂,鼓励教育,因为本朝太后与皇后都是哥儿的原因,一向在社会底层的哥儿的地位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不再是作为娈宠而捆绑,大多家族都会以迎娶哥儿为正妻而为荣。
如今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大家脸上都有笑容。
秦过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皇帝,他比惠帝强大宽和,也比秦源有担当,有始有终地贯穿仁政。
他这样好,怎么可以因为姜珏这样的人,而没有继承呢?
这几乎是最大最大的让步了,姜珏想,他不是魏清,他有的是手段,他会把一切牢牢的掌握在手中,就算秦过之后真的辜负他,他也不怕。
他还害怕很久之后秦过后悔了,他要面临的那种悲哀的恨意,如果真的到那一步,他也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杀死所有东西。
哪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珏都是挣扎的。
他挣扎于秦过的爱是如此的坦诚而真挚,也挣扎于自己内心依旧如此阴暗地想要占有他的每一寸。
秦过永远觉得姜珏可爱。
哪怕这个时候也一样。
明明眼睛里面藏不住的欲念,嘴上还是说着迁就的话。怪会装模作样口是心非,还要偏偏露出一点漏洞,想让秦过看穿他,再去哄他。
“阿岫,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一个孩子呢?”秦过耐心的询问他。
这个问题也很奇怪,没有一个帝王会这样问,一个坐拥天下的人,天下可以是他的,天下的所有都是他的,他今天看上了一个人,明天那个人就应该在他身边。他想要什么,什么就是他的。
为什么需要一个孩子?这个问题本身就太奇怪了。
姜珏不知道如何回答,秦过就笑了笑:“百年之后,世人论我,并不会在意我的身前身后事,只会记得,我是一位贤明的君主,而你是我的君后。”
姜珏在心里想,承玄,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之后哪怕你要去做,我都会把你死死地困在身边。
想着,他把自己往秦过怀里塞,像树袋熊一样缠上去,惹得秦过又闷闷的笑。
“承玄,我好爱你。”姜珏轻轻说。
“我也爱你,阿岫。”秦过回答他。“你可以找我反复确认,我会永远爱你。”
秦过依旧和以往一样,与他耳鬓厮磨:“我就是为你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