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寻梦旧江湖 第11章 刺杀王咏6

卧房内，昏黄的油灯摇曳，光影在墙壁与地面上晃动，映出模糊的轮廓。王咏端坐在雕花梨木椅上，闭目养神，一旁的侍妾轻柔地揉捏着他的肩头，动作娴熟而小心翼翼。

李四躬身立在门边，垂首敛目，不敢有丝毫懈怠，在这寂静的空间里，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深知主仆之间那不可逾越的森严界限。

房间里仿若被一层无形的寂静所笼罩，没人敢率先打破这凝重的氛围。油灯的火苗随着灯芯的燃烧，时而蹿高，时而低落，发出细微的 “滋滋” 声。灯芯因长时间未修剪，已变得焦黑且冗长，致使光亮忽明忽暗，那些映在四周的影子也随之摇曳，像是在跳着一场无声的诡异舞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随后，两声清脆的指关节叩门声响起，一个恭谨的声音传了进来：“主人，孙家用、马修求见。”

李四瞬间警觉，眼神锐利地看向紧闭的房门，在确认这熟悉的声音属于孙家用后，他微微转头，朝王咏轻点了下头，示意安全无虞。

王咏微微睁开双眼，声音低沉而平静：“请进。”

话落，并非门外之人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屋内的李四迅速上前，双手稳稳地抬起门闩，轻轻拉开房门。马修率先踏入屋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孙家用紧跟其后，只是此刻的他显得颇为狼狈，头发和衣服上沾满了石灰粉末，整个人像是从石灰堆里滚出来一般，头发几乎被染成了刺眼的白色。

王咏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孙家用身上，问道：“孙家用，你身上这是些什么东西？”

孙家用单膝跪地，恭敬回道：“主人，这是石灰。那两个刺客不敌我，便使出这下三滥的手段，朝我泼洒石灰。不然，我定能将他们的首级斩下，献于主人面前。”

王咏目光一凛：“他们逃走了？”

孙家用忙道：“虽让他们侥幸逃脱，但他们也受了伤，主人请看……” 说着，他转身示意马修拔剑。然而，马修却并未立刻行动，孙家用见状，快步走到马修身旁，伸手握住剑柄，“唰” 的一声将剑抽出。他正欲将剑呈到王咏面前，却被马修一把拦住。孙家用指着剑身上那尚未干涸、殷红刺目的血迹，说道：“主人，这便是他们受伤留下的血迹。”

王咏凝视着血迹，神色凝重，缓缓开口：“看来有人想要谋害我，不知幕后是谁指使。”

孙家用昂首挺胸，信誓旦旦道：“主人，只要有我孙家用在，定不会让这些宵小之徒伤害您分毫。”

王咏微微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想办法，尽快将杀手抓住，或者杀死。他们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得安宁。”

孙家用微微犹豫，面露难色：“这……”

王咏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孙家用：“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找到他们。他们既来了，就不可能只待一天。云梦县就这么大，他们大概率会住在客栈，即便不住客栈，也可能藏在某户人家中。再者，你不是说他们受伤了吗？县城里的医馆屈指可数，他们说不定此刻就在医馆疗伤。”

孙家用恍然大悟，连忙应道：“我明白了，主人。”

王咏补充道：“行动之时，多带几个得力手下，务必小心行事。”

孙家用拱手领命：“好。” 他深知此事棘手，却也明白若办成了，在白水宫的地位必将水涨船高，思索片刻后，便向王咏告辞，退出了房间。

···

孙家用深知此事重大，首先得找几个帮手。他径直来到宿卫营房，叫醒了正在酣睡的赵六和孙七。这两人睡眼惺忪，满脸不悦，孙家用见状，立刻板起脸，严肃说道：“主人有令，务必在三日内将那两个刺客斩杀，否则，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你们若是聪明，就赶紧随我去追查刺客。”

赵六和孙七听闻此言，顿时清醒了几分，不敢再有怨言，赶忙起身穿戴整齐。

孙家用看着二人，继续说道：“都打起精神来，我们先去排查客栈。”

赵六和孙七点了点头，跟着孙家用朝白水宫门口走去。

来到宫门口，只见守卫张三正低着头，昏昏欲睡。孙家用远远地便喊道：“嘿，兄弟！”

张三猛地惊醒，左右张望，看到孙家用等人后，连忙站直身子。孙家用走上前，拍了拍张三的肩膀，将之前刺客刺杀之事详细告知，并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坚守岗位，不得有丝毫懈怠。张三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

孙家用带着赵六和孙七走出了白水宫，踏入漆黑的街道。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响。他们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家客栈走去，远远地便看到客栈二楼一间屋子的窗口透出昏黄的灯光。在这深夜时分，这灯光显得格外突兀，孙家用心中一动，暗自思忖：难道那两个杀手就藏在里面？

孙家用停下脚步，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手下：“你们看，那客栈有灯光。那两个杀手很可能就在里面。待会儿，我从正门进去，你们二人守在楼下的窗户旁。一旦发现他们从窗户逃窜，立刻动手，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赵六和孙七齐声应道：“明白！”

孙家用又强调了一遍：“他们有两个人，若是从窗户跳下来，你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解决掉，绝不能让他们逃脱。”

赵六面露担忧之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您一个人进去，能对付得了他们吗？万一他们不翻墙逃走，反而与您正面交锋，可如何是好？”

孙家用脸色一沉，心中虽也有些忐忑，但嘴上却强硬道：“哼，那两个杀手见了我，只怕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与我正面抗衡，肯定会翻墙逃走。”

赵六微微皱眉，小声嘀咕道：“这么说，他们的武功不怎么样？”

孙七在一旁忍不住 “噗呲” 一声笑了出来。

孙家用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说道：“他们的武功与我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但比起你们，还是略强一些。你们只需按我的吩咐行事，莫要多言。”

赵六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懂了。”

···

孙家用像一只潜行的夜猫，蹑手蹑脚地朝着客栈门口靠近。他回头看了看，发现赵六和孙七还站在原地，便压低声音，张开嘴巴无声地示意：“过来啊。” 二人这才快步跟上。

孙家用低声道：“把刀拿出来。”

赵六和孙七依言拔刀，可慌乱之中，刀鞘与刀身摩擦，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孙家用脸色一变，连忙示意他们安静。二人赶紧放缓动作，缓缓将刀抽出，刀刃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竟折射出一丝惨白的光。

孙家用怕再发出声响，便用手势比划着：“他们一跳下来，就立刻动手，将他们斩杀。” 他做出一个斩首的动作，赵六和孙七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孙家用见他们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满意，朝他们竖起了大拇指。二人见状，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还互相看了看，眼神中满是喜悦。

孙家用走到客栈门前，将手中的刀轻轻插入门缝，小心翼翼地撬动门闩。“嘎吱” 一声，门闩松动，门缓缓打开，一阵冷风呼啸着灌进屋内。客栈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孙家用将门完全敞开，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慢慢走进客栈大堂。他抬头望向二楼，那间窗户透着灯光的卧房映入眼帘，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心中笃定，那两个杀手极有可能就在里面。他抬脚走上楼梯，木质楼梯不堪重负，发出 “吱吱呀呀” 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每走一步，孙家用都小心翼翼，尽量放轻脚步，可楼梯依旧不争气地响个不停。

终于，孙家用走上了二楼。他屏气敛息，缓缓靠近那间屋子。就在距离房门几步之遥时，他像是突然鼓足了勇气，故意加快脚步，“咚咚咚” 地跑了过去。来到门口，他猛地一脚踢向房门，同时大声呼喊：“白水宫的人前来搜查，屋里的人赶快开门！”

屋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随后一个声音响起：“白水宫？” 紧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匆忙行动。

孙家用见状，迅速伸出手指，戳破了隔扇门的窗纸，朝屋内望去。这一望，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屋内之人竟是沈浪。与此同时，沈浪也发现了他，毫不犹豫地甩手丢出一枚飞镖。飞镖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径直朝孙家用的眼睛射来。孙家用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侧身闪躲，飞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噗” 的一声，钉在了隔扇门的格心上。孙家用惊出一身冷汗，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他定了定神，再次用力踢了一脚房门，大声喊道：“两个杀手，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投降，我们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屋内顿时没了声响，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孙家用心中暗自揣测，他们是不是已经跳窗逃走了？可又担心他们还在屋内设伏，再扔出飞镖偷袭自己。犹豫了片刻后，他壮着胆子又喊了一遍：“两个杀手，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投降，我们便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然而，屋内依旧死寂一片。

孙家用愈发觉得两人已经逃离，于是他蹲下身子，来到两门关合的缝隙旁，将刀再次插入门缝，用力撬动门闩。“咔哒” 一声，门闩被撬开，他缓缓将门向内推开。为防屋内有人伏击，他迅速侧身，一个翻滚躲到一旁。等了片刻，见屋内毫无动静，他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门边，探出头向屋内查看。屋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窗户大开，冷风呼啸着灌进来，吹得窗户 “哐哐” 作响。很显然，两人已经跳窗逃走了。

···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孙家用心中一惊：“大半夜的，谁在骑马？”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那两个杀手的身影，急忙跑到窗边查看。果不其然，只见沈浪和无名骑着马，正沿着街道疾驰而去。

孙家用连忙大声呼喊：“赵六、孙七，快动手！”

“我在这儿。” 赵六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微弱而无力。

孙家用低头望去，只见赵六和孙七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焦急地问道：“你们怎么不去追？”

赵六痛苦地呻吟道：“不行了，大人，我们受伤了……”

孙家用在楼上看不真切，心急如焚，一咬牙，从窗口跳了下去。落地后，他定睛一看，只见孙七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喉咙上插着一枚飞镖，双眼圆睁，已然没了气息；赵六则倒在一旁，大腿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

孙家用怒目圆睁，质问道：“你们怎么回事？连个伏击都做不好吗？”

赵六满脸懊悔，叹了口气，抬起头望向被风吹得晃动的窗户，缓缓讲述起刚才的遭遇。原来，他和孙七按照孙家用的吩咐，守在楼下窗户旁。两人紧张地盯着窗户，大气都不敢出。过了一会儿，窗户 “吱呀” 一声向外推开，紧接着，有衣服从上面飘落下来。两人神经紧绷，误以为是杀手跳了下来，想都没想便挥刀砍去。谁知，就在他们砍破衣服的瞬间，飞镖如闪电般袭来。一枚飞镖精准地插入了孙七的喉咙，孙七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当场毙命；另一枚飞镖则 “嗖” 的一声，钉在了赵六面前的地面上。赵六惊恐万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这时，一个黑影从楼上跳了下来，赵六来不及多想，立刻举刀迎击。然而，对方身手敏捷，手中的刀轻松地格挡住了他的攻击。赵六接连变换招式，试图反击，可都被对方一一化解。就在他准备调整架势，再次进攻时，对方突然发力，刀光一闪，划过他的大腿。一阵剧痛袭来，赵六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孙家用听了赵六的讲述，心中虽愤怒不已，但此刻救人要紧。他急忙蹲下身子，将赵六背起，朝着医馆的方向奔去。赵六身材不算魁梧，孙家用背起他还算轻松，可背着一个大活人奔跑，毕竟费力，没跑多远，孙家用的脚步便渐渐慢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问道：“兄弟，这刀伤没伤到骨头吧？”

赵六强忍着疼痛，回道：“那倒没有。”

孙家用安慰道：“希望你以后不会落下残疾。”

赵六苦笑着说：“要是真成了瘸子，我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

另一边，沈浪和无名骑着马，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哒哒哒” 地回荡在巷子里。

无名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希望你以后不会成为一个瘸子。”

沈浪微微皱眉，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脚，说道：“应该不会，只是脚后跟被割了一刀，估计养个半个月就能康复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无名打破寂静，说道：“现在怎么办？城门还有两个时辰才开，万一他们追来，我们可就无处可逃了。”

沈浪沉思片刻，冷静地说：“我们可以翻墙出城。”

无名面露难色：“我倒是没问题，可你脚受伤了，能翻得过去吗？而且，我们还有两匹马，这马可值钱了。”

沈浪瞪了无名一眼，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马。命都快没了，马算什么。不过，他们也未必能轻易抓住我们。这白水宫看似规模不小，实则没多少能打的人。满打满算，估计也就不到五十人，其中还有王家族人、婢女佣人，真正的武士也就二十来个。现在又是深夜，你觉得他们会倾巢而出追杀我们吗？”

无名点了点头，认同道：“不太可能，那些武士的首要任务是保卫宫城。”

沈浪接着问：“你觉得这次他们出动了多少人来追杀我们？”

无名思索了一下，说道：“应该有五六人吧。楼下有两人，楼上破门的是孙家用，不过，我觉得肯定不止他一个……”

沈浪微微点头：“没错，他们人手不足，而且也清楚追来未必能拿住我们，所以，我猜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 说着，沈浪突然勒住缰绳，停下了马，“我们就在附近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天亮后再出城。”

无名有些犹豫：“明天早上就出城？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沈浪目光坚定：“先到城外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再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