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德跑到大街上,只见淡褐色的骡子向西狂奔而去。骡子原本步子不快,可骑手手中的鞭子如雨点般抽打在它的屁股上,受了惊吓的骡子撒开四蹄,跑得愈发迅猛。
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见什么行人,路旁的店铺也都紧紧关闭着。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尘土被狂风裹挟着肆意飞扬,眨眼间,那骡子就消失在了远处弥漫的尘霾之中。
慧德知道这条路直通西城门,毫不犹豫地径直追了上去。街道上尘土漫天,让他视线模糊,沙尘扑面而来,吹得他眼睛都难以睁开。
就在这时,尘霾之中突然窜出一匹白马。慧德只顾着追赶,没留意前方,一头撞上了马,随即被撞翻在地……
“nmd” 慧德低声咒骂着,正准备爬起身来。好在他身体强壮,并无大碍。
那马也停了下来,马背上跳下来一个身宽体胖的男子,那人快步跑到他面前,眉头紧皱,满脸嗔怪地说道:“师弟,你怎么如此莽撞,赶着去投胎吗?这么慌里慌张的,也不看看前面有没有路!” 说着,一把抓住慧德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师兄,原来是你。” 慧德被拉起身,才看清这人是慧岸。慧德眼中闪过一丝急切,急忙问道:“你刚才迎面看到一个骑着骡子的汉子了吗?”
“看到了,就在方才,那骡子跑得飞快。”
“那人就是刺杀知难大师的凶手,我正去追他呢。” 慧德心急如焚,话语中满是焦虑。
“你不早说!” 慧岸一听,也是神色一紧,话音刚落,他们便迅速爬上马背,掉转马头,朝着凶手逃走的方向疾驰而去。
“师兄,我到这里都一天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慧德忍不住抱怨道。
“我走岔道了,原本想着抄近路,结果反而绕远了。” 慧岸一脸懊恼,无奈地解释着。
“唉,如果你早点来,我们也不至于失手。” 慧德叹了口气,满脸遗憾。
“怎么了,你们三个人还对付不了他一个?” 慧岸满脸疑惑,实在难以相信。
“我们小瞧他了,他挨了我一棍子,居然还能战斗,身手敏捷得很,差点把方茂杀了。” 慧德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心有余悸。
“那方正呢?”
“他脸上也中了一刀,现在估计正带着方茂去求医呢,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慧德忧心忡忡地说道。
“你们太没用了。” 慧岸皱着眉头,略带责备地说。
“不是我们没用,是那人太顽强了,招式诡异,我们一时大意,才着了他的道。” 慧德急忙为自己和同伴辩解。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城门口。慧岸看到城门守卫正在关门,赶忙大喊:“诸位停一下!” 说着,勒住了马。
守卫看到有人要出城,便停下手中动作,一脸疑惑地说道:“暴风雪马上就来了,你还要出城做什么?这风雪一来,路上可就危险了。”
“刚才你们看到一个骑骡子的汉子出城门了吗?”
“看到了,我们也劝他别出城,这天气出去太危险,可他不听,执意要走。”
“他不听,我也不听。他是刺杀要犯,我必须得追。” 说完,慧岸驱赶着骏马就要出城。然而,他们刚到城门口,就被一阵巨大的强风吹得站立不稳。
慧岸再次勒住马,神色凝重地说道:“外面风太大了。我看那人骑骡子也跑不了多远,不如我们回去吧,等明天……”
慧德满脸焦急,连忙反驳道:“那人跑远了,我们更得追上。若是让他逃了,知难大师的仇何时能报?”
此时,外面的大雪愈发猛烈,显然不适合继续赶路。
慧岸耐心劝道:“你看,这漫天风雪,一会儿路边就会结冰,马走不了多远的。要不,等雪停了,我们再去追?这冰天雪地的,出去太危险了。”
慧德眉头紧锁,反驳道:“若是过一会儿大雪就停了呢?机会稍纵即逝,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
雪花纷纷飘落在身上,慧德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一脸忧虑地说:“这样的天,哪里像下一会儿雪就会停的样子。要是大雪下一夜,我们在外面漂泊一夜,非得被冻死不可。”
慧德顿了顿,又苦笑着说:“可是,城门已经关了。”
慧岸转头看向城门,城门已然紧闭。
慧德望着茫茫雪幕,心中焦急万分,他突然想起严欢后颈中了追踪记,乌鸦看到后就会盘旋跟随,于是他赶紧吹了声口哨,召唤来一只乌鸦,让它去追踪严欢。
“师兄,我已让乌鸦去追踪凶手,我们且跟着它。这乌鸦灵性十足,定能帮我们找到那凶手。” 慧德对慧岸说道。
“也罢!”慧岸虽不愿意,也只能跟着慧德前行。
···
严欢骑着骡子,在大道上艰难地行进着。胸口的伤虽已没那么剧痛,可呼吸依旧不畅,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
夜幕无声无息地降临,漫天飞舞的雪花宛如一只只闪烁的萤火虫,给漆黑的夜色添了几分微弱的光亮。狂风裹挟着白雪肆意飞扬,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长袍也被吹得鼓鼓的,仿佛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帜。那白雪落在身上,不过片刻,就把他的头发染成了白色,好似瞬间历经了沧桑岁月。
气温越来越低,呼出的气瞬间便结成了雾状,被风一吹,眨眼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路面上,层层堆积。有些地方雪花开始融化,路面渐渐结了冰,变得湿滑无比。
他心中担忧武僧追来,时不时回头张望,只见自己走过的道路上留下了浅浅的足迹,却不见追踪者的身影。他暗自觉得已经成功甩掉了他们。那三个武僧,一个重伤,一个轻伤,剩下的那个就算追来,也定会被这狂暴的暴风雪阻挡住脚步。
骡子也不愿在这厚厚的积雪中前行,时不时就停下脚步,赖着不走。他只好一次次扬起鞭子,抽打骡子的屁股,大声催促它继续前进。
突然,路面实在太过湿滑,骡子一脚踩空,身子猛地倾斜,重重地摔倒在地。他也跟着被甩落下来。地面满是融化的冰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屁股摔得生疼,衣服也瞬间被雪水浸湿,寒意迅速蔓延至全身。
骡子在地上奋力蹬着腿,试图站起身来,可那路面就像抹了油一般,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蹄子在冰面上不断打滑。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他急忙回头望去,黑暗中两个骑着马的人影正快速追了过来,两人手上都拿着一根浑铁棒,一看便知是那武僧。
他急忙站起身,谁知脚下一滑,两腿叉开,竟然再次狼狈地坐在地上。
那匹马已经逼近,马背上的武僧大声叫嚷道:“看你还往哪里跑?” 话音刚落,那匹马竟也一脚打滑,重重地摔倒在地。马背上的两个乘客猝不及防,也被甩了出去,那个胖一点的武僧被马压着一条腿,看样子摔得不轻,疼得直叫唤。
“臭和尚,屁股有没有摔成两半?” 严欢看到他们摔倒,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虽然他心里得意,但也深知不能被这二人纠缠。见骡子终于站起身,他也赶紧起身,准备骑上骡背逃走。
“小子,别跑。” 慧德看到严欢起身要跑,迅速捡起铁棒,像投标枪一样用力投了出去。那铁棒原本瞄准严欢的后背,可严欢恰好转身走向骡子,铁棒头重重击打在他的肩胛骨上,这一击力量极大,差点将他击倒在地。
严欢转过头,看到慧德正快速站起,谁知慧德脚下一滑,又扑倒在地。严欢趁机将地上的铁棒捡起,准备朝慧德投掷过去。这一击若是投出,以他此刻的力气,足以击杀慧德,可他心头突然一软,竟然停住了手。他拿着铁棍爬上骡子背,继续赶路。然而,当他使用左手时,却感到手臂又麻又痛,使不出一丝力气,仿佛这只手臂已经不属于他了。
慧岸好不容易爬起身,看到白马躺在地上,便想把马扶起来。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也推不动马。慧岸看到慧德坐在地上,喊道:“兄弟,快来帮忙。”
“别人的骡子都能站起来,你的马怎么不行?” 慧德质问道。
“这马太笨了,跟你一样笨。”
···
严欢行至一个岔路口,面前一条路通往小镇,另一条路通向一座山。稍作犹豫后,他选择向山里走去。抵达山脚下,他沿着蜿蜒山路深入山林,可刚进山就发现山上积雪深厚,路面被积雪完全掩埋,骡子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突然,骡子因路面结冰,蹄子一滑,四肢瞬间向四周张开,差点摔倒。
无奈之下,严欢从骡子背上下来,牵着骡子小心翼翼地前行。他手臂疼得厉害,难以忍受,便扔掉右手的铁棒,改为右手握缰绳。雪渐渐停了,风依旧猛烈,他沿着山路来到山顶。站在山顶俯瞰四周,他发现一条下山的路,这条路宽阔但坡度很陡,若是平时,他能轻松跑下去,可此刻道路全是积雪,一旦结冰,下山将会异常艰难。他心想应该还有其他路,便在山顶来回寻找,许久都一无所获,只好又回到原来的路口。
严欢牵着骡子,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道路太滑,他刚走几步就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骡子也跟着滑倒。他想站起身,可身体不受控制,继续向下滑行,一路滑到山下,直到撞到路边的一个树桩才停了下来。随后,他骑上骡子继续前行。不久,他经过一个村落,村落里一片死寂,没有一丝灯光,大雪厚厚地覆盖着村子的屋瓦、墙头、院子、巷子……
此时已是深夜,家家院门紧闭。严欢来到院门外敲门,只听到屋里传来狼狗的狂吠,却无人回应。于是,他又换了一户人家,这家院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他走进院子,来到堂屋门前,发现堂屋门反锁着,显然屋里有人。院子里没有马棚,他牵着骡子走进柴房。他已冻得手脚麻木,便躺在秸秆和柴草上休息。虽然又累又困,手臂还带着伤,但他怕两个武僧夜里追来,始终不敢熟睡。
夜里,他多次被冻醒,起初还有零星雪花飘落,北风呼啸着灌进屋里,冻得他只好蜷缩进柴草堆里取暖。后来,风渐渐停了,雪也停了,可寒冷依旧刺骨。天渐渐亮了,他怕主人醒来产生误会,便急忙离开。他发现自己发烧头疼,鼻塞声重,看来昨夜着凉生病了。一走出门,就被寒冷的空气冻得浑身打寒战,哪怕一丝小风,也能让他浑身发抖,仿佛光着身子泡在冰水里。
有些路段积雪还未融化,有些路段积雪已经结冰,根本无法再骑骡子赶路,他只好牵着骡子一步一步往前走。这样赶路速度很慢,还容易留下脚印,万一武僧沿着脚印追来可就麻烦了。他不时回头张望,身后并没有追踪者,但他还是决定往南边的山里走去,因为风是从北方刮来的,雪也是,南方应该有没下雪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一个小镇,走进一家面馆,要了一碗面。他一边吃饭,一边不时回头看向门口,既没看到有马跑来,也没看到那两个武僧,看来真的把他们甩掉了。吃过面,他继续赶路。阳光渐渐洒了出来,明亮的光线照在前方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树枝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化成一滴一滴的冰水滴落下来。
越往南走,积雪越少,路上的结冰也越来越少,他便重新骑上骡子背赶路。突然,他感到喉咙发痒,一股热血涌上喉头,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那血大多吐在了骡子背上。他低头看到血迹,知道自己的内伤十分严重,必须尽快找个地方疗养。这个时候,回家是最好的选择,他想回到桃源峒,隐居起来,和自己心爱的女人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于是,他策马扬鞭,向西奔逃,算了算行程,如果马不停蹄,天黑前准能回到家里。
···
慧德和慧岸跟着乌鸦一路前行,乌鸦时而在前方盘旋,时而落在枝头等待。二人来到马旁,只见马腿受伤,无法自行站立。他们费了好大劲才将马扶起,只能牵着马缓缓前进。
慧德心有不甘,向慧岸要了浑铁棒,继续往前追去。来到岔路口时,乌鸦在通往山上的道路上方盘旋鸣叫,慧德立刻明白凶手往山上去了。走了一会儿,慧德发觉路面太滑,心中疑惑,但念及乌鸦的指引,还是决定继续沿山路前行。
大雪覆盖了道路,马又伤了腿,实在无法继续赶路。他们决定前往镇子里找家客栈住下,等明日再想办法。
躺在床上,慧德回想着乌鸦的指引,愈发确定凶手是向山上逃窜。
次日,天还未亮,慧德便早早起床。他和慧岸匆匆往山上赶去,一路上留意着乌鸦的位置。说来也巧,天亮时,他竟看到路边有一根铁棍,认定凶手就是走了这条山路。于是,二人一起奋力爬到山顶。更巧的是,雪过天晴,碧空如洗,视野极为开阔,他们看到了山脚下的村庄,还看到一个人影牵着骡子沿着村外大路离开。
慧德估计他们和那人相距三四里路,路面结冰,那人无法骑骡子赶路。此时不追,更待何时?他们急忙往山下跑去,可下山的坡太陡,不小心滑倒后,便一路快速滑下了山,速度越来越快,直至撞上了山下的树才停下来。
他们顾不上疼痛,继续追赶。
不久,他们来到一个小镇,两人肚子饿了,便走进一家面馆吃饭。慧德看到桌子上有一只碗,碗里还剩一些吃剩的汤水,便询问店主:“刚才是不是有一个骑着骡子的男子来这里吃饭了?”
“对,刚才就在这儿。” 店主一边回答,一边把桌子上的碗筷收起来。
慧岸听了,大笑道:“师弟,看来那人刚离开不久。”
慧德点了点头,遗憾地说:“可惜,我们的马受了伤,不然,准能把那人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