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您可算回来了!”
长轩坐在软榻边上,正拿着条手巾替凤星河擦汗,听见推门声马上站了起来,退到一旁,“您快看看未央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的地龙烧的滚热,寻常人哪怕只穿着半臂也未必会冷。
凤星河将身体蜷缩成了一团,身上裹着两床被子,却还在不断的发抖,牙齿打颤,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他的额头烫的吓人,不停的出汗,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惨白惨白的。也不知道是烧迷糊了,还是陷入了梦魇,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不断地发出呓语——
“师尊,不要……”
“林清梦……”
“好疼……啊……”
“爹……娘……杀人凶手……”
……
林清梦坐到他的身边,轻轻唤了两声——
“星河。”
“星河。”
凤星河窝在软榻上,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一般,发出羊羔一样的呜咽声,“疼……林清梦,我好疼……”
这两声微弱的呻吟,好像一柄钝刀子,反复凌迟在林清梦的心上。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弟子们,“你们出去。”
还不等人全部退出房间,林清梦已经坐到软榻上,揽着凤星河的肩膀将人扶着坐了起来,让他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上。
林清梦左臂环住凤星河的身体,手掌贴到他的后心上,缓缓释放灵力去检查他的身体情况。右手轻柔的,一下一下的拍抚着他的后背,就像哄幼童入眠那般,“星河别怕,我回来了。我在呢,别怕,马上就不疼了。”
长轩等人退到门外面面相觑,他们都听见了那声低柔的轻哄,满满都是怜惜。也从彼此的眼神中看见了同样的震惊。
凤星河因为身体突然的舒展而疼痛不已,在林清梦的怀里轻轻的颤抖,“唔……”
怎么会这样?
林清梦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一颗心不住的往下坠。他仿佛落进了一个无底洞,一直一直的往下掉,周身越来越冷。
凤星河的灵脉就像受到了什么东西的腐蚀一般。原本宽阔坚韧的脉络,此刻正在一点点变得单薄、脆弱,脆弱到打个喷嚏都会震碎两根。
林清梦赶紧收手,不敢再渡送丝毫灵力,现在凤星河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住。
他搂住凤星河,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转身走到房间里面,轻手轻脚的将他放到床上。仔细的为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转身就要出去。
凤星河刚一躺到床上,离开熟悉的怀抱,立刻难受的蜷了起来。额头上的汗不住的往外冒,无意识的低声呜咽,“林清梦,别走!我好疼……”
林清梦脚步一顿,转身回到床边蹲了下来,看着床上的人心如刀绞。握着凤星河的手,温声软语的解释:“不走,我只是去找执明神君,马上就回来。”
他很清楚,一时半刻也不能再拖了,抬手理了下凤星河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林清梦刚拉开房门,一道清瘦的墨色身影已经到了内院门口,他不由得大喜过望,“神君,您怎么……?太好了!我刚想去请您。”
“方才看你走的急,本君不放心,就跟过来瞧瞧。”
执明神君快速的打量了他一下,“看来这趟是来对了。”
林清梦连忙侧过身子,让出门口的路来,请神君进屋,“小徒的症状很是蹊跷,我从未见过,实在是束手无策。”
“让本君来瞧瞧。”
凤星河蜷在床上,不停地发抖,浑身却是汗津津的。
执明神君皱了皱眉,将掌心贴到他的额头上,一道湖蓝色、近乎透明的灵力,瞬间将凤星河包裹了起来。
一直低声呻吟的人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呼吸平稳了许多,沉沉的睡了过去。
执明神君掐着他的手腕检查了片刻,眉头越皱越紧,神色无比凝重,最后轻轻的摇头。
林清梦快要坠到谷底的心,又陡然提到了嗓子眼,“神君,星河他……?”
他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发颤,神君摇头是什么意思?
“浅予,你冷静些。他……”
执明神君收回手,在指尖凝出一滴万流真水,点到凤星河的唇上。随后缓缓起身,若有所思的盯着林清梦,斟酌了片刻还是开口询问,“他应该是有灵珠的吧?或者说,有过灵珠。”
“您……?”
林清梦大吃一惊,立刻紧张了起来,双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指甲扣进了掌心。他望着床上的人,到底还是点头承认,“确实如此,但是这和他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么?”
“浅予,你不必这么紧张。”
执明神君瞄了他一眼,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君没那个癖好,窥探旁人的**。”
“不过他灵珠离体,灵脉极其不稳,随时都有碎裂的可能。即使不是今日,也可能是下次,或者下下次灵力透支的时候。”
“什么?怎么会这样?”
林清梦整个人呆住了,一时之间完全无法思考,眼眶酸涩,怎么会这样?越过神君,径直坐到床边,仿若无人的凝视着凤星河。握着他的手轻轻的摩挲,这会儿他已经睡的很安稳了。
林清梦知道,星河体内的灵脉,只是被执明神君的万流真水暂时护住,并没有任何修复的迹象。
可是不应该啊。
当初帝翁明明说了,星河的灵脉已经全都修复好了。即使没有灵珠,也可以正常的修炼,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活了几万年的老树,难道还会骗人么?
“神君,那现在?您能救治他么?”
林清梦转身抬头望着执明神君,眼里的乞求显而易见。
“这……”
执明神君缓缓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本君仅能保他不死,但是想要完好如初,继续修行……”
他又摇了摇头。
“保他不死是什么意思?”
林清梦有点儿腿软,撑着床沿才勉强站了起来,上前两步走到神君身前,“您是说……星河不能再修仙了?”
他的手抖的厉害,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死死的按住。
“让他来我单狐山,本君亲自看顾。”
执明神君疑惑的凝视着他,又转头瞅了眼凤星河,“他或许可以、再活个二三十年。就像普通人那样,不会有什么痛苦。”
“怎么可能?”
林清梦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的干干净净,身形摇晃,连着向后退了几步,缓缓的摇了摇头,呢喃道:“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浅予,这小子的灵脉曾经断过一次,想来当时的救治并不得当。若是再来一次,他必死无疑。”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林清梦眼眶通红,猛的上前,一把抓住神君的衣袖,声音哽咽,“执明神君,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吧?求您再仔细想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吧?”
说着竟是要下跪求他。
“浅予!”
执明神君连忙托住他,“你不必如此。”接着神色复杂的盯着他看个不停,“你对这个徒弟……”
“不敢欺瞒神君。”
林清梦转头看了凤星河一眼,回身时神色坚定,“他是我毕生所爱,非他不可。”
“浅予,你!你!他是男子!更是你的徒弟!”
执明神君声音陡然提高,双手扣住林清梦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力气奇大无比,“你糊涂了啊!”
“你还是把他送到单狐山吧!本君承诺你,尽力保他性命!”
林清梦惨然一笑,摇头道:“不行!您这是在要我的命!”
“若当真没有旁的办法,我现在就杀了他,再陪着他一起死就是了!”
“林清梦!”
执明神君脸上浮现了怒气,“你这是在威胁本君?”
“浅予不敢。”
林清梦抬手拨开神君的钳制,再次走回床边,拉着凤星河的手放到脸颊上蹭了蹭,“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他若不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九州百姓你也全然不顾念了么?”
“……”
林清梦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浅予只是个俗人,看不破红尘情爱,苍生再重,也只能辜负了。”
“你!”
执明神君动了大怒,做了几次深呼吸,猛的甩了下衣袖,转身欲走。刚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板着脸沉声道:“确实还有一法可以救这个小子,让他彻底痊愈,没有灵珠也可以继续修行。”
“只是过于凶险,万死难有一生。”
林清梦的眼睛亮了亮,立刻转身望向他,“什么方法?”
执明神君撇过眼不肯看他,脸上怒气不散,很是恨其不争,“你可曾听说过蛮骨?”
“凶兽蛮骨?”
执明神君颔首道:“没错!就是凶兽蛮骨。”
林清梦又活了过来。
他怎么就没想到蛮骨呢?据说那只异兽的心头血可以接骨续脉。有的书籍里写的很是夸张,不但可以令断肢重生,只要人还活着,不论残缺成什么样,都可以重新长的完好如初。
久久没听到回话,执明神君转头瞄了林清梦一眼,见他脸上露出了欢喜之情,神色更冷了两分,“你先不要开心。”
“蛮骨凶狠异常,当年出世为祸一方。那时陵光二人已经不在了,我与勾陈、监兵三人合力才勉强将它逼退到大荒深处。”
“你想要活捉它?呵!无异于天方夜谭!只怕你会死的比这个小子还要快。”
沉默良久。
“我知道,可我非去不可。我承诺过的,拼死也会护住他。”
林清梦又低着头思量了片刻,突然直直的跪了下去,“执明神君,浅予有一事相求。”
“你!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神君。”
林清梦俯身一拜,“若是我此去当真回不来了,求您念在往日情分,看顾星河一二,让他可以安度此生。”
“你……”
执明神君拧着眉毛,垂首凝视了他许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不想你竟是如此痴傻之人!本君应承你便是,快些起来吧。”
“多谢神君成全。”
又拜了两拜,林清梦才提着衣摆站了起来。
走到床榻前,目光缱绻的盯着凤星河看了又看,满眼皆是不舍。指尖缓缓的描摹着他的眉眼,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柔声道:“别怕,等我回来。”
————分割线————
吼吼吼~(*^▽^*)~
难得早下班一天,必须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