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凤星河脖子上的锁链被延长了不少,他可以推开门,走到外面看看风霜雨雪。
林清梦把他关在了一座荒山的山顶,即使没有锁链,他也是出不去的。木屋的一周还有一道结界,将他与世隔绝。
凤星河懂了,这条链子不是为了困住他,而是为了践踏他的尊严。让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玩物,和被拴着的牛马猫狗没什么不同。
林清梦每个月都会来上两三次,每次都是直奔主题。恶趣味的时候会把那两道灵魂放出来看着他们颠鸾倒凤,每每都让凤星河羞愧欲死,却又不敢死。
这般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再次开春的时候,林清梦似乎终于厌倦了这种无聊的玩法。
“小东西,你说炉鼎再好好修炼一下,本君会不会得益更大?”
凤星河已经麻木了,乖乖的坐着,并不答话。
呵!修炼?他哪有资格继续修炼了?没有了灵珠,灵脉里永远都是空荡荡的。
林清梦勾着他的下巴,手指揉着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嫌弃的摇了摇头,“啧啧,看看你这个死鱼样,上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凤星河依然不语,心里却在期待着他厌倦了自己,弃了或者杀了都好,他就解脱了。
“小东西,知道五神山么?”
林清梦的手掌忽然贴上他的额头,一股热气将他整个人罩了起来。
凤星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窜进了他的脑子,在里面使劲儿的翻搅。巨大的疼痛让他眼白不断上翻,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凸起,额头都是冷汗。
“啊啊啊!”
他痛呼出声,心里却是喜悦的,终于可以死了么?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曾经的记忆,过往的快乐和痛苦像镜片一般,一点一点的碎裂。
他的耳边只剩林清梦的轻声低语在不断回响——
“凤星河,你是个孤儿,父母早亡,无依无靠……”
“上秋的时候,你要去五神山拜师学艺……”
“岐山的老东西不会收你,你会无可救药的爱上收留你的师尊……”
林清梦的话像魔咒一样,一遍遍的在他的脑海里盘旋,难以承受的疼痛,最终让他哀嚎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的时候。
凤星河躺在一张快要散架子的木床上,破旧的房子,腌臜的小巷,陌生的邻居们。
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不记得惨死的娇妻,不记得被拘着灵魂的爹娘,也不记得恶魔一样的林清梦。
但是,他记得眼下每一个邻居的名字,记得哪条街道上、哪家铺子里招小工,仿佛这里才是他长久以来生活的地方。
凤星河独自一个人,水深火热的讨着生活,曾经的棱角和傲气被磨的荡然无存。
上秋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了五神山,毫不犹豫的,背着包袱就去了。
果然被岐山的梓恒仙君拒之门外。
果然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的师尊。
……
凤星河的意识再次清醒过来,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地龙烧的滚热。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
眼皮依然沉的要死,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眼睛,他放弃了,就那么直挺挺的躺着。
那真的是梦么?
还是我失去的那部分记忆?
师尊……
林清梦……
如果是梦,现在他已经醒来了,为什么梦中的情景那么清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他记得从小到大和爹娘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得院子里那棵老梨树,记得果子酸甜的滋味。
他记得自己成婚那日的喜悦,直到遇见林清梦之前。
他甚至记得荒山上日落的颜色,记得结界之内,方寸之地有几根杂草,哪里开了朵什么颜色的花。
如果是自己的记忆——
所以那个小巷里的邻居们,才总是露出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也不怎么理会他。
所以自己才会突然想到五神山拜师,却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的五神山。
所以自己才会从见到师尊的第一眼,就不可控制的爱上了他。
一串眼泪,从凤星河的眼角滚滚滑落。
师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林清梦,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那当初梓恒仙君不收自己,也是他们串通好的,不过是演给自己的一出戏么?
哈哈哈哈……
凤星河在心里狂笑,极为癫狂,眼泪却在不停地流。
什么神,什么仙,不过是一群禽兽伪君子!还不如妖魔来的坦坦荡荡!
……
大荒深处。
那日林清梦在千钧一发之际,召回焚天剑,二次重创了蛮骨,自己则跃上飞剑逃到了半空。
好在这只凶兽没有羽翼,上不得空中。
活捉蛮骨……还真是很难啊!
他出来的急,什么也没带,摸遍了全身,只有半瓶济灵丸。这玩意只能临时激发灵力,却不能为他补充半点儿体力。
或许应该回趟招摇山,拔上一把祝余草,跟它死磕到底。
可蛮骨不让他走!
焚天剑只要移动,蛮骨就在地面上追,大有一副不弄死他誓不罢休的架势。
林清梦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御剑走了,蛮骨一定会尾随而来。就算有护灵结界拦着,它进不了九州,也必会为祸一方。
那是万万不行的。
他已经在焚天剑上躺了将近四天了。又累又饿又渴不说,脸上的伤也生了脓疮,再这么拖个两天,不用蛮骨动手,他就该给自己耗死了。
他翻身看了看守在下面的凶兽,苦笑道:“唉!看来是见不到星河了。”
林清梦又躺了回去,闭上仅剩的右眼,黑暗中浮现了凤星河咧嘴傻笑的样子,他伸手抓了一下,“你是让我再拼一下么?”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那我便为了你,再拼一次!”
林清梦倒了两颗济灵丸出来,扔进嘴里嚼了嚼,张嘴的瞬间吃了满口的沙子。
此时荒漠之上龙卷风一股连着一股,黄沙遮日,哪哪儿都是灰蒙蒙的。
林清梦左右望去,寻到一处体积颇大的龙卷风,御剑飘了过去,果然蛮骨也马上跟来,生怕他跑了。
焚天缓缓升高,他在身前勾了一朵火莲,自己悄悄的踩着火莲躲进了风窝里。狂风带着沙石刮着伤口,疼的他浑身哆嗦,死死的扣着火莲才没被抛出去。
焚天剑嗖的向着远处飞去,下面的傻货果然上当,穷追不舍。
见蛮骨走的远了,林清梦纵身跃下,稳稳的落地。身形变换极快,以血布了杀阵,叠加着困阵。
他刚一落地,没了风力把他满身血味儿卷到上空做掩护,他身上的血气瞬间飘了出去。蛮骨惊觉上当,嘶吼一声,立马折了回来。
林清梦站在法阵边缘,双手飞速结印,以剑诀召唤天火。滚滚大火如瀑布一般,从天空中倾泻而下,全部兜到了蛮骨的身上。
凶兽的注意力完全被天火吸引了,丝毫不曾注意脚下,狂奔着踏入阵中。
地上的法阵倏然亮起,数十条火索从大地上蜿蜒而出,牢牢的锁在蛮骨的身上。
天火伴着雷鸣一道道落在它的身上,火焰中的凶兽站立着咆哮怒吼,前爪不断的挥舞,一条条索链相继被它挣断。
“焚天剑来!”
林清梦左手成诀不断往阵法中灌注灵力,右手曲指一勾,焚天剑从远处疾驰而归,从右后胸贯穿了蛮骨,稳稳的落到主人手中。
凶兽的吼声戛然而止。也不再挣扎撕扯火索,庞大的身躯站不住了一般,向着地面倾倒,却又被索链拖住,要倒不倒。
有了上次的教训,林清梦并不随意靠近,大火又烧了好一会儿,他还加进去了一簇南明离火。
从天而落的火幕阻断了风沙,周遭的火苗被卷的四散开来,星星点点的落到地上,烧了一会儿又逐个熄灭。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被烤熟了的焦香味儿。
林清梦一点儿也不想烧死蛮骨,它可是星河好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纠结了一瞬,他还是撤掉了天火,漫天的红光陡然散去。
“吼!”
蛮骨被烧焦的皮肉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原状,被焚天洞穿的胸口早就完好如初了。
狂暴的凶兽猛的站了起来,拼尽全力,拖拽着身上的数十条火索,不顾一切的撞上困住它的结界。
“噗!”
林清梦连着呕出几大口鲜血,眼前一片猩红,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他极为困难的抬了下握剑的右手,擦了下右眼,手上竟然全是血迹。
与此同时,好像有温热的液体,从耳朵里往外流。
“星河……”
他温柔的呢喃一声,看来我是回不去了。
法阵轰然碎裂,蛮骨红瞳竖立圆睁,高高的跃起,向林清梦扑了过来。
“老伙计,去长轩那里,往后就跟着他吧!”
林清梦摇晃着后退,举起焚天,奋力向着东方抛了出去。接着双手合十,又迅速张开,在身前结成一面火墙。
蛮骨一掌拍在火壁之上,林清梦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被压的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上举咬牙强撑着。
又是一掌,火墙被拍的稀碎,林清梦被击中了胸口,向后飞出数丈,重重的落在地上。
他胸前的衣服被抓的稀烂,几道抓痕几乎要给他戳个对穿。
林清梦双臂展开,仰面躺在黄沙之中,浑身染满了鲜血。眼前茫茫一片血红,他眨了眨右眼,想看清眼前的景象。
一身华服翠冠的少年,笑的肆意张扬。
林清梦努力的抬了抬手,“星河……”对不起,我失言了,不能陪你了。
微弱的话音被口中喷涌出来的鲜血淹没。
蛮骨再次扑了上来。
林清梦缓缓的闭上眼睛,他已经没有半点儿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