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与自己有过交集的驸马爷带着世子突然登门拜访,并且还点名要与自己见面叙旧,这还真是让令狐情有些莫名其妙了。
说句心里话,令狐情一向就极其排斥优伶戏子一类的人。在他眼里此类人就是下三滥下九流无疑,跟他们打交道可是会走霉运的!
不过人家段诗语可是与众不同的,怎么着都顶了一个先皇驸马的名头,又是货真价实的段王爷的后裔,这双重身份足以洗去曾经身为优伶的不雅名声了。
于是乎令狐情只得不情不愿的应声而出与驸马爷和小世子碰面了,见了面两个人顿时都颇觉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令狐进在旁边还以为是年轻人碍于长辈在前不敢乱说话,便找个借口赶紧抽身走了,将空间留给了两位年轻人。
见国公离开了,平素惯于慢声细语的段诗语刚想说明来意,却见令狐情一脸傲慢地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嘀咕了一句:
“不知驸马爷驾到所为何事?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末将就去忙了。”
说着令狐情竟然起身拔脚就要走,没曾想却被小世子给抱住了大长腿!
“将军叔叔,将军叔叔,您跟我玩打仗抓坏人的游戏好不好?”
令狐情天性还是非常喜欢孩子的,尤其是漂亮的小男孩儿,他真的很想跟苏艳贞拥有一个如此可爱如花似玉般的儿子。
尽管令狐情知道小化龙是白云裳与男花魁的私生子,但是他仍然拒绝不了如此黏人的漂亮孩子的纠缠,忍不住伸出手在小化龙的苹果小脸蛋儿上掐了一下:
“好哇!等叔叔忙完了事情就来陪你玩好不好?世子爷听话,要不今天中午就在我们这儿用饭吧?”
小化龙当然是求之不得,好不容易能够跟爹爹来一趟无数男孩子都十分向往的国公府,他才舍不得这么快就走呢!
国公府由于父子三人都是武将,整个府邸占地面积也是格外的大。
因为有大量家将和军士驻扎在府中,所以府里还专门建造了军士操练军事练习骑马射箭的校场,而这些可都是男孩子们的最爱。
段诗语明显感觉到了令狐情对于自己的敌意,心中难免郁闷。如果不是因为有要事在身,他堂堂一个当朝驸马爷,才不要死皮赖脸的待在一个已经被皇帝驱逐的将军家里呢!
于是段诗语连忙走过来轻轻拉过儿子温柔地告诉小化龙:
“化龙乖,爹爹和叔叔有要紧的话要说,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令狐情一听驸马爷今天居然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的,想起段诗语平时在宫里头就与苏艳贞走得十分近,立刻就猜到可能与心上人相关,心里头竟是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都一股脑儿涌上来了。
令狐情立刻就叫来丫鬟们把孩子给带出去玩了,然后才正襟危坐地认真看向段诗语,口气生硬地问了句:
“请问驸马爷您找末将有什么事儿?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力照办。”
见此情景段诗语只得委屈巴巴的坐下来,他环顾左右四下无人,便从怀中掏出苏艳贞交给自己的那个精致的荷包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细声细气地告诉有失大将风范的令狐情:
“这是太嫔托我转交于将军您的,为了将此物带出宫,不得不把它藏于世子身上才得以躲过禁卫军的搜查。”
敏锐的令狐情立刻就猜到荷包里面的东西必定是非同凡响,他急忙抓起荷包一看,的确是苏艳贞的手工无疑。
令狐情迅速瞟了一眼表情淡定平视前方的段诗语一眼就匆匆打开了精美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了两块左右可以重合的虎符,惊得他一跃而起!
身为久经沙场的将军,令狐情十分清楚虎符意味着什么。尽管时过境迁它们已经不再被使用了,但依然是皇帝手握天下军权的象征,通常都是由皇帝本人亲自保管的。
段诗语心知令狐情此时此刻必定是满脑子的迷惑不解,便直言苏艳贞在代替先皇保管虎符期间私自让人雕刻了一套假虎符归还与新皇,而真的却一直都藏在她的艳霞宫里了……
得知真相的令狐情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同时也是暗自庆幸——这个女人总是这样的出其不意又胆大包天,看来自己此生是非得舍命陪佳人不可的了……
可是如此重要的东西苏艳贞为什么不托苏启民送过来而是驸马爷?令狐情不禁有些酸溜溜的拐弯抹角地打探起段诗语与苏艳贞的真实关系来了:
“太嫔把如此重要的信物委托于驸马爷您,想必你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呐!你们经常见面吗?”
见令狐将军一见到虎符对自己的态度立即就有所好转,段诗语只当对方当真只是为了国事而焦心,便也把先前的不满给抛到脑后,转而神色愉悦地有问必答起来:
“是啊,我每次进宫都一定要去看望母妃的。她会跟我说很多事情,有时候宫外的事儿也是委托我去办理的。”
听段诗语的口气,苏艳贞似乎对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婿比她亲哥哥苏启民还更加上心嘛!
令狐情忍不住又把眼前这位原本让他非常看不上的戏子给上上下下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这才发现其实驸马爷还真是一位有着独特风骨的美男子来的 ,怪不得做了皇家的乘龙快婿!
戏子最擅长的可不就是演戏?这掩饰的功夫可谓是登峰造极的。
一想到苏启民那个徒有虚表的美男子动不动就咋咋呼呼的二愣子模样,也就不难猜出苏艳贞为什么要把虎符委托给眼前这位即便是泰山崩于前都绝不眨一下眼睛的驸马爷了,毕竟如此出众的仪表与修为可是人家自幼就勤学苦练出来的。
至此令狐情不敢再小瞧驸马爷了,连忙亲自奉茶给段诗语赔不是:
“方才是末将有眼不识泰山怠慢驸马您了,有所唐突之处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小人一般见识啊!”
段诗语想着儿子的将来还得有几位将军罩着呢,自然不会与令狐情计较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只是微微一笑,两人之间原本的那点子不愉快就算过去了。
于是乎令狐情便刻意向段诗语打听起一切与苏艳贞相关的事情来了,当得知作为先皇遗留下来的妃嫔不过就是待在冷清清的皇宫里面苦熬岁月时,他越发坚定了要带走心上人的决心!
“驸马,请恕在下直言,真虎符一旦公诸于众太嫔娘娘她可就麻烦了,您可否知道她有什么打算没有?就这样待在宫里不是个事儿呀?”
段诗语也猜到苏艳贞必定是联合了国公府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只是如今自己也被拖下了水推辞不得,正在寻思着该如何脱身呢?
经令狐情一提点,段诗语也是心有余悸:
“出宫被搜身时我还是特别紧张的,好在化龙他有特权,母妃把荷包给他藏在贴身兜兜里面了,禁卫军也就没有再查下去。
当时我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等你们顺利离京之后还是得跟太嫔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回云南?还是去沿海一带先躲起来再说。”
惯于审时度势的令狐情连连摆手一口否决了段诗语的想法:
“不行不行,你们千万不能再回云南老家了,沿海一带也去不得,皇上他必定会猜到的。
不如我给你画一张地图,你们到时候就按照这张地图上的路线去往一个,我姑且称作世外桃源的地方吧!”
世外桃源?段诗语那双赵子龙标配的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顿时间精光四射,他不禁坐直了身子向令狐情请教道:
“请问将军,这个世上当真还有世外桃源吗?如果真的存在,那么能够在那儿居住也是不枉此生了啊!”
令狐情笑眯眯的将地图画好并且还给段诗语一一讲明了注意事项,然后才简要讲述了关于本朝第一任皇帝的子女在一个鲜为人知的风水宝地战天斗地开辟出了一个世外桃源的英勇事迹。
段诗语已经听呆了,他于政治事务并不精通,都是仰仗苏艳贞的大力支持与提携。如今听说先祖皇帝的子女如此之厉害,竟然自食其力建立起了一个世外桃源,这能耐绝对是宇宙第一了有没有?
“那,那我们就去那儿,我家化龙最好还是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安全。”
毕竟小化龙的真实身份万一被人揭穿就不好了,就这样段诗语欢天喜地的带着儿子一回到驸马府就着手做起了离开京城的各项准备。
国公府离开京城的这一天新皇还是煞有介事的亲自来给国公大人送行了,令狐进父子三人倒也毫不介意。尤其是令狐情,他的计划就连父兄都没有告诉。
怀揣着苏艳贞冒着生命危险偷来的象征着天下军权的虎符,令狐情表现得滴水不漏。
新皇目前大权在握又如何?国家权力又不是个简单的实物,说拿在手里就是他的了。只要天下人不承认他这个不合格的领头羊,有了皇权也是形同虚设!
终于送走了浩浩荡荡的令狐府一大家子人,新皇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于他而言绝对不能容忍功高盖主之人,既然令狐进识趣,省去了他多少麻烦啊!
接下来就轮到其他跟自己不对付的功臣了,新皇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宰相苏智。他居然自作主张当众上了一篇治国奏疏,而且还得到了众多大臣的积极响应,他这不是要夺权又是什么?
接下来苏智的日子就开始一天不如一天了。先是直接以他年老体衰让他退休为名革除了宰相一职,紧接着就跳出各路言官历数他上任以来的种种过失……
最后就是新皇宣布看在苏智曾经为国为民任劳任怨鞠躬尽瘁的份上过往不咎,直接将全家遣送回江南原籍了。
这一天的到来于苏智苏启民父子俩而言毫不意外,事实上新皇还将苏启民单独叫进宫去教训了一顿:
“就你这个水准本来是没有机会进机要处的,还不是朕那个父皇对你格外开恩了。
人人都说你与父皇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为了先皇的声誉以及你自身的清白着想,你还是引咎辞职吧!”
这就是暗示自己是个男狐狸精了,苏启民知道对于刻意找茬的新皇来说解释就是掩饰,于是乎他不卑不亢地给新皇行了三跪九拜之礼转身就离开了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禁地。
离宫之前苏启民最后一次去见了妹妹,兄妹俩相对而泣:
“哥哥你回到老家可有什么打算?家里今后靠什么维持生计呀?”
苏艳贞一想到父母大人年纪都这么大了,居然被朝廷以子虚乌有的罪名给勒令停职,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苏启民赶紧安慰苏艳贞:
“妹妹不要替我们操心了。我们手头上还有一些积蓄,加上皇上他补了一笔养老钱给我们,你嫂子说回去之后可以考虑做个小买卖啥的,养活一家人应该不成问题。
采薇已经有了人家,这两天我们就先替她把好事儿给办了。小伙子人长得很好,也是个读书人,跟我们采薇十分登对,以后就让闺女留在京城生活好了。
英杰成绩不错,他一心一意想着要考科举做大官来着,我们就随他去了。”
苏艳贞立刻就意识到自家这个侄子只要不被带偏,估计日后也是个风云人物,便再三告诫哥嫂要好好教育侄子:
“每个小孩的人生路自打在娘胎里面就注定了,千万要让英杰走正道啊!他跟你一样也是有着极强的天赋来的,不可荒废了他!”
苏启民闻言十分汗颜,他缩了缩引以为傲的天鹅颈有些难为情的跟妹妹道歉了:
“都怪我自己不能带出个好样来,才会被人污蔑至此。
妹妹你放心,我这辈子虽然就这样了,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我的儿子重蹈覆辙走我的弯路。”
在车队驶出京城城门的那一刻,苏智还是忍不住回头无限留恋的看了一眼渐渐消失的城门。
这辈子终于实现了一个男人生平的抱负,尽到了为人臣子的责任,苏智便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这个大起大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