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十八岁那年妈妈带着我回外公家玩。我的外公叫彭建军,听我妈妈说,外公年轻时是市公安局里上班的,后来因为一次严重失误提前退休了。他左眼下的淡褐色疤痕,总让我想起刑侦剧里的硬汉形象。
清明假期的老宅总是飘着雨。傍晚时我蹲在门槛上数蚂蚁,听着堂屋传来老式收音机的沙沙声。外公的藤椅吱呀作响,他又在擦拭那枚从不离身的怀表。这是我第三次见到这枚表。第一次是去年他生日,我偷戴时被表带内侧的齿轮划破手指;第二次是上个月老宅起火,他冲进火场抢救的唯一物件。此刻表链末端挂着的铜钥匙,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幽光。
\"黑娃子,过来。\"沙哑的嗓音惊飞檐下避雨的麻雀。我小跑过去时,金属表盖正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映在外公那道淡褐色疤痕上。他突然将怀表塞进我掌心,掀开茶几下的暗格取出泛黄的档案袋。牛皮纸袋上\"97·4·15连环纵火案\"的红章刺得我眼眶发酸………雨声渐密,在烛光里像凝固的血迹。
\"想听故事不?外公给你讲个年轻时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他的声音裹着茶香漫开来。
那是1997年春天,三十六岁的我在荣昌巷遇见第一个死者。档案里滑落的现场照片让他倒吸冷气:焦黑的废墟中,一具蜷缩的尸体手腕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里嵌着半枚铜纽扣。彭建军注意到死者后颈的烫伤,那形状像极了父亲留给他的怀表表盖。更令他心惊的是,法医报告显示死者胃里残留着孤儿院食堂特供的桂花糖。
三天后第二起火灾,死者同样系着红绳,纽扣也是半枚。我在废墟里找到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救赎\"的摩斯密码。当第三起火灾发生时,死者衣袋里的怀表密码连起来竟是《圣经》启示录的章节。就在警方准备大规模排查时,第四具尸体出现在市局门口——死者是我的线人老杨。
\"他们说是我泄露了行动路线。\"外公摩挲着疤痕,\"可老杨衣袋里的怀表密码,分明指向我家的地址。\"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我盯着档案里的尸检报告,喉咙像被塞进浸了水的棉花。第四具尸体后颈的烫伤,形状竟与外公怀表的表盖完全吻合。
\"所以您才保留着这枚表?\"我颤抖着触摸冰冷的金属,\"您怀疑真凶是...\"
院门突然被撞开。穿雨衣的男人甩落水珠,警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彭建军,周小利的尸体找到了。\"
陆浩辰队长带来的新线索让老宅的空气凝固。最新死者的红绳里嵌着半枚与1997年相同的铜纽扣,法医报告显示其指甲缝里的焦土成分与老宅去年火灾现场完全一致。\"你早就知道凶手会回来?\"陆浩辰盯着外公手中的怀表,\"所以故意让外孙留在身边当诱饵?\"
我攥紧表链上的铜钥匙,突然想起昨夜老宅阁楼传来的异响。当我们冲进积灰的阁楼时,蛛网密布的樟木箱里整齐码着五枚刻着密码的怀表。樟木箱底压着本烧焦的日记,泛黄的纸页记载着:\"1942.7.15 彭叔叔说会保护我们,但为什么要给我们戴怀表?\"落款是周小利的名字,字迹与档案袋上\"连环纵火案实为自杀伪装\"的批注如出一辙。
\"第七枚怀表在哪里?\"陆浩辰的质问混着雷声炸响。外公却将我拽到窗边,潮湿的晚风送来焚烧纸张的焦味。庭院角落的老槐树正在燃烧,火光中飞舞的灰烬,分明是半张泛黄的户籍页。在手电筒光束中,我辨认出\"周小利\"三个字下方,还有\"曾用名:杨建国\"的模糊印记——那是外公常念叨的线人老杨。
外公怀表的钥匙打开了槐树洞里的铁盒,七枚铜纽扣在手电筒光束下折射出诡异的光。铁盒内侧刻着1942年火灾当天的日期,第七枚纽扣下方是摩斯密码刻的\"杨\"字。当第七枚怀表的密码被破译时,我终于看清了档案袋里那行被雨水洇开的字迹:\"连环纵火案实为自杀伪装,所有死者均与1942年孤儿院火灾有关。\"
老宅的地动仪突然鸣响。我们顺着震感找到地窖,墙壁上刻满歪扭的\"救赎\"二字。潮湿的角落里蜷缩着具白骨,手腕上系着完整的红绳,绳结里嵌着完整的铜纽扣。陆浩辰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1942年火灾中唯一的幸存者。当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除了彭建军。\"
陆浩辰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烫伤——与死者后颈的伤痕完全吻合。\"当年你为了破案,把我们孤儿当诱饵!\"他掏出配枪时,我看见他枪柄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里嵌着半枚铜纽扣。外公猛地推开我,怀表链在暴雨中划出银弧。金属碰撞声里,我听见他喊:\"去槐树洞!第七枚怀表...\"
外公最终没有进监狱。他把七枚怀表和所有证据交给我时,怀表链末端的铜钥匙突然断裂。钥匙内部藏着张纸条,上面是外婆的字迹:\"建军,当年纵火的不是孩子,是那些想掩盖真相的人。\"
我永远记得那个暴雨夜,当我们离开老宅时,老槐树的年轮里渗出暗红液体。那颜色,像极了1942年火灾中没能逃出来的孩子们的鲜血。而第七枚怀表的密码,最终指向了《启示录》里那句:\"我又看见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