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破庙的檐角垂着冰棱般的残月,秦安斜倚在蛛网密布的供桌上,手中酒葫芦咕嘟作响,劣质烧酒顺着下巴流进领口,在粗布短打上洇出暗渍。他眼角那道蜈蚣状疤痕随着咀嚼动作扭曲,烛光将阴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活像条正在蜕皮的毒蛇。
“那姓林的小子趴在墙根呕血时,你没看见他那副狼狈样。”他忽然咧嘴笑了,缺了颗门牙的齿缝漏出冷风,“老子故意在密档里夹了张‘剜心绝情’的法子,这会儿怕是已经拿匕首抵住心口了。”酒葫芦重重磕在香灰积寸的供桌上,惊起成团蚊蚋,在烛火周围跳起畸形的舞。
小青坐在断腿的太师椅上,翘着涂得腥红的指甲嗑瓜子,绣着并蒂莲的缎面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面。她特意在鬓边别了支林幻城送陈如玥一样的碎玉簪,断口处用金线缠着,在火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要说骗人,还得是秦爷您厉害。”她吐掉瓜子壳,指尖抚过铜镜里自己泛红的眼角,“买通他的婢女用上,天天伺候他沐浴的时候画上去,那道咒印的画法,连他那天天伺候他的海辛竹溪都瞧不出破绽。”
秦安的脸色突然阴沉,疤痕在烛火下泛着青黑:“我爹被斩头那天,林幻城的刀上还滴着我爹的血。”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这箭是林幻城射的,如今我要他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要他看着心上人嫁给杀父仇人之子,要他——”话音未落,梁上一块碎砖突然坠落,砸在供桌上迸出火星。
小青起身走近,裙裾扫过满地符纸,露出底下半张泛黄的《镇妖司刑典》抄本,配图里的镇魂柱上缠绕着幽蓝魂火,与林幻城身上的咒印别无二致。“您瞧这画。”她指尖点着图中被锁链穿透的双生魂灵,“等我拿这伪造的‘解咒文书’哄他服下软筋散,别说变男变女,就是要他跪在我脚下喊‘主子’,也是肯的。”袖口滑落下个细瓷小瓶,滚到秦安脚边,瓶身上“极乐散”三字被磨得发亮。
庙外的夜风突然转急,吹得破门吱呀作响。秦安望着小青耳坠上晃动的珍珠,想起陈如玥今日在马场看见玉佩时的惊慌——那枚刻着“长相守”的玉坠,此刻正藏在他贴胸的口袋里,边缘还带着少女掌心的温度。“明日巳时三刻,陈府后巷的茶棚。”他摸出张皱巴巴的帖子,“我约了那丫头‘还玉佩’,你猜她见了我脸上的疤,会不会想起当年她是怎么被我爹屈辱的?”
小青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蜜里藏刀的甜:“我在她胭脂里掺了‘迷情粉’,等她闻见您身上的沉水香,怕是要把您当成救命恩人呢。”她忽然凑近铜镜,用指尖蘸着胭脂在唇上点出一颗泪痣,“林幻城不是爱装正人君子吗?等他看见心上人搂着仇人的脖子叫‘夫君’,说不定会当场魂火失控——那场面,想想就有趣。”
烛芯突然爆出个灯花,将秦安的影子投在墙上,化作张牙舞爪的恶鬼形态。他摸出怀里的短刀,在供桌上刻下“林”字,刀痕深可见木:“等他们俩都生不如死,老子就去炸了林家和陈家,把这对苦命鸳鸯的骨灰扬了,让他们一家在阴间也不得安宁。”
小青将假文书折好塞进袖中,忽然瞥见供桌上的春宫图残页——那是她上次故意留在林幻城书房的,被他发现后当场焚成灰烬。“说起来,”她用帕子掩着嘴轻笑,“那回给他下春药,他宁可跳进冰湖里冻个半死,也不肯碰我一根手指头。这回嘛...”她抚过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新配的“牵机散”,“就算他是柳下惠,也得乖乖做我的裙下之臣。”
破庙外传来三更梆子声,秦安吹灭烛火,两人的身影融入黑暗,唯有小青耳坠上的珍珠偶尔闪过微光,像极了墓地里飘忽的磷火。墙角的蛛网在夜风中轻轻颤动,仿佛一张正在编织的巨网,等着将猎物一步步拖进永劫的深渊。而远处的陈府里,陈如玥正对着玉佩上的划痕出神,全然不知明日的“偶遇”,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血色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