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广惠施恩,难得共枕”,不就是说她纳宠侍又不让他共寝吗?可纳宠侍一开始就是他先递的书!他要不递那本什么娇娇男宠她也不会想着用纳宠的法子去解救青堂。还有不让共寝……她哪有不让共寝?分明是他自己主动提要去睡侧榻!
现在倒好,倒打一耙!
倒打一耙就算了,使使小性子就罢了,竟还连和离书都写好了!给他能的,才成婚一月,他就闹着要和离,她施寒岄的脸面往哪搁?以他的身份,以他目前的影响,成婚一月和离,她的大业兵权能不受影响吗?
仇他是样样记得,待他的好他是一样不提。她对他不够惯着不够纵着吗?也没短他银钱也没限他出府,还时刻谨记维护他驸马的地位和尊严,怎的就到了要和离的地步了?
施寒岄实在是不能忍。
要不是他还昏迷着,她高低也得给这人立立规矩。
但是后来,郁沉云一直昏迷不醒,施寒岄那点气恼也逐渐被担忧一点点瓦解掉。再之后肃北为他擦身换衣时,她偶然瞧见郁沉云身上那些深长的伤疤后,施寒岄也不太能气得起来。
她想,银钱也好,出府的自由也罢,甚至什么驸马的地位和尊严,他若不求赐婚,若不用军功换改制,即便不入朝堂,他能得到的东西也远比这些要好要多。
她想,他成婚后待她也好,大多时候也都听话懂事,还尽力助她行事,偶尔闹闹这种大情绪也不是全然不能惯着。
等他醒来还是和他好好谈谈吧。
“这是在本宫这受了多大委屈?闹成这般模样。”施寒岄伸手帮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方才他胡乱伸手,背上披着的外裳滑落了大半,人昏迷这么久,施寒岄是万不想他再出什么岔子了。
郁沉云睨了她一眼,他受的委屈还少吗?命都差点交代在她手上,要不是她救过他两次命,上次被她下药割脖子的时候他就该闹着和离了。
“臣不委屈。”郁沉云用极其委屈的音调说出了这句话。
他欠她两条命,他让她下两次杀手,应该的,他不委屈。
施寒岄见他低头垂眸,一张脸红彤彤的,那腮帮子里都像是隐隐憋了气——这叫不委屈?
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施寒岄笑道:“真不委屈?”
“嗯。”郁沉云从嗓子里挤出一声。
施寒岄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驸马。”
郁沉云抬眸,“嗯?”
“那个……”施寒岄温声笑道:“本宫纳了一个新宠入府。”
郁沉云双目瞬间瞪得老大,“又纳了?”吊得极高尖锐的尾音诉说着他的哀怨和愤怒。
成婚一月纳俩?后面还有个肖柏昌。知道她多情,知道她花心,可这也太多太花了点!
郁沉云感觉自己有点难以接受。
“嗯。”施寒岄温柔点头应声,“本宫现在就让他过来给驸马见礼如何?”
郁沉云胸腔起伏的幅度逐渐明显,他双手攥着锦被,手背上青筋显现,盯着施寒岄许久后,他道:“公主,臣累了,想歇息了。”
“还是先让他来敬茶吧?敬了茶,驸马再歇下也不迟。”施寒岄笑道。
郁沉云现下只感受到了四个字——痛彻心扉。
很烦,活了两世,他还是不喜欢心悦的感觉,令人痛苦又无奈。
他还不如一直昏迷过去得了,不想醒来听到这个噩耗。
“臣不想喝茶。”他眼眶微红。
施寒岄没有答话,只是面色冷了下来。
郁沉云和她无声对峙几息,他心里的酸怒再也压制不住。
“公主,你我才成婚一月,接连纳宠是否不妥?公主能不能尊重臣一些?”郁沉云声音微颤。
施寒岄挑眉,“本宫何时不尊重驸马了?本宫可是很在意驸马的。”
郁沉云很生气,他有理声也高,猛吐胸中怒火,“公主尊重臣吗?公主哪里在意臣?尊重臣公主会成婚一月便接连纳人进府?在意臣公主会给臣喂药割臣脖子?公主对丹青院和飞雾院可有一视同仁?
公主可有亲自为臣置办过物件?臣多霸着公主几日公主就要下臣的脸面,是也不是?公主宠爱宠侍时可有想过臣的感受?公主何时为臣焦心过?臣被公主喂药割脖子,公主笑得那么开怀,公主当臣是瞎的吗?臣都瞧见了!公主不仅不为臣焦心,公主还打臣耳光……”
“不是说不委屈吗?”施寒岄听郁沉云越说越来劲,越吼声越高,她都感觉他下一刻是不是要从床上站起来指着她的头劈头盖脸怒数她的不是。
她急急打断郁沉云的话,让他满腔怨怼戛然而止。
“臣不委屈!”郁沉云别开脸,喘着粗气回道。
“行了,”施寒岄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本宫没纳人进府。”
郁沉云闻言转过头来看她,面色将信将疑。
“往日,是本宫考虑不周,让驸马受委屈了,本宫同驸马道歉,莫气了可好?”施寒岄软言道。
郁沉云神色诧异,见施寒岄面色柔和,他试探开口,“公主不是说合该臣敬着哄着公主吗?现下又说这些作甚?”
他是心中不快,是恼怒她又纳人进府,许是前世她对他太过纵容,他晕了太久,还未从前世的情绪中缓过来,才敢这般同她大吼大叫。方才他话突然被施寒岄打断时他就回过神来了,猛然意识到如今的公主对他并没有多少耐心,他如此无礼,想来她是要恼。本已经做好了迎接她怒火的准备,却没想到她竟是柔声道歉。
施寒岄深叹一口气,再不哄他不都要和离了吗?谁知道她这驸马气性这么大。
她如今仍对郁沉云有很多疑问,但是,郁沉云昏迷的这段时日,肃北将郁沉云的人手都带到她面前过了眼,也和她细说了郁沉云的吩咐和安排。
虽不知道郁沉云从何了解她,但她如今确定,郁沉云对她,有信任,有了解,甚至知道她心中所想、所求。
无论是从旁协助她谋事也好,还是毫无隐瞒告诉她一些秘辛也罢,尤其是求了圣旨改制一事,足见他心诚。
何况他亦有谋划,利用对她的了解,知道怎样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快获得她的全然信任。不得不说,若她一开始便发现郁沉云是这样心思缜密又了解她行事的人,她定会对郁沉云处处仔细防备,甚至,在利益冲突感受到威胁时,可能会对他下杀手。
她如今,赌不起任何错漏。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可能的威胁。人畜无害是她的伪装,果决狠厉是她的底色。她这驸马,很清楚这点。
所以郁沉云徐徐图之,将自己的底细慢慢在她面前摊开来,她对郁沉云的每一次疑心,最后,都会变成对他的进一步信任。
施寒岄如今回头想想,好似,很早便掉进了郁沉云的网中。
故露破绽护身,助她谋事表忠,同求改制攻心。
待时机成熟,便双手奉上底牌。一来,铺垫已全,时机已至,此时奉上底牌,不会再被她疑心另有所图,不会再被她试探防备;二来,只有在获得她的信任后交出人手,才能保住他的手下。
毕竟,谁敢放心收用目的不明之人的人手呢?若没有得到信任便将人交到她手上,那他的这些人,必定,只会是她开路的垫脚石,谋划利用时,生死不论。
郁沉云一步一步,如他以往所说,要她的信任,全然的信任。
而她,在后知后觉时,已寻不到什么不信任他的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