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风华 第178章 亲情为丝系长剑，渔翁苦等鹤蚌争

当李客的那声“斩”落下之时，玄武小世界之中李白头上的那根银色发丝应声破碎，与此同时一起破碎的还有束缚着李白的符文锁链。

一只健壮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李白的手背，李白腰间的秋莲剑发出一声剑鸣之后，自行出鞘来到李白的手中。

李白木讷地转头看去，却惊讶地发现握住自己手的那人竟是应该在家乡的父亲。

站在此地的李客自然不是真实，“他”是一剑，是将近二十年前李客斩出的一剑。

所以，“他”的外貌并不像酗酒多年的李客那样憔悴，反倒是李客最巅峰时期的健壮模样。

“父亲……”

李白看着父亲棱角分明的脸，他空洞无神的双眼出现了些许光明，这样意气风发的父亲只在母亲病逝之前存在过。

太白金星所化的金瞳李白看到李客的突然出现，露出了惊恐的神情，随即一转手中的龙泉剑，面目狰狞地一剑砍下。

这一剑的李白让李白觉得格外熟悉，分明是他养剑术养了十几年，之前斩出的那一剑。

直面着那直逼宋灵屠龙一刀威力的恐怖剑气，就连李白本人都感到有些窒息。

只见“李客”握着李白的手高高举起，就一如李白年幼之时第一次向父亲学剑那般，“李客”握着李白的手挥剑而下，轻声道：

“斩。”

一剑素霓生！

电光火石之间玄武小世界的天被撕裂，一望无际的黑海被一分为二，眼前的太白金星也被从中间被斩成两段，正在逐渐溃散。

太白金星的虚影只是太白金星，又或者说是李白神性的体现，整个天底下只有神明仙人的力量才能够抹杀神性，不巧的是，李客的剑也属于仙人之流。

“不！不！不！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向那位献祭了七情六欲只留下一丝情感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剑会出现在这里！”

当胜利的果实在太白金星的眼前被碾成粉碎，所谓的神明也与这气急败坏的凡人没有什么区别。

太白金星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们占尽了先机，她与李白一体同生，李白的任何念头跳出心湖都躲不过她的窥探。

天上的神明时刻俯瞰着人间，人间高手的一举一动都难以躲过他们的眼睛，在这种近乎全知的情况下，为什么会输呢？

只能说，他们低估了一位父亲保护自己孩子的决心。

李客为了能够骗过天界神明的眼睛，他只能伪装自己对孩子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甚至错过了陪伴孩子们长大的机会，只是对这个人间感到失望，整天醉生梦死。

李客踏入半步剑仙之境时，选择保留的那一丝情感从来都是亲情，而不是神明们以为的家国情怀。

李客一夜白头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因为儿子儿媳与妻子在短时间内离世而悲痛欲绝导致的。

只是为了不被发现，这才与张果演了一场大戏。

自从那天之后，再醇香的美酒在李客的口中都是无比苦涩的，他每天没日没夜的酗酒除了为了迷惑神明之外，有很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让自己脱离现实。

如果一个人的情感与念头只剩下亲情会怎么样呢？因为纯粹所以会变得格外的炽烈，生死在这样的情感面前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客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他唯一所剩下的情感就是亲情，就是那一丝纯粹无比的亲情让他活着。

然而，折磨他的也是那一丝情感，失去亲人的痛苦，必须伪装自己而不得和子女相亲相爱的折磨，对于李客来说比死亡更要恐怖得多。

如果不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痛苦，不让自己彻底脱离现实的话，就算是李客也撑不过这十几年的时间。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遥远的青莲乡，那通天的大手狠狠拍向李客，决心要杀了这个破坏了他们大计的凡人。

忽然，有剑声似龙吟。

那是谁的剑？

自然不可能是李客的，李客已经在十几年前斩出了他平生最后的一剑。

那么，能够像神明拔剑的人还能有谁呢？答案不言而喻。

“这一剑才不负前辈的美誉。”

裴旻一袭白衣，站在李府的墙壁之上，对着直压而下的大手轻轻挥出一剑，就将那通天大手斩碎，化为海量的灵气反馈给人间。

神明在绝地天通的限制之下能够发挥的力量最多不过刚刚诞生的新神之力，但是在裴旻的手中却依旧是那么轻描淡写。

越了解裴旻的人，越不理解裴旻的强大从何而来。

要知道，裴旻如今的境界也不过是极境，仍然没有脱离人间的范畴。

哪怕是成为半步剑仙的李客，也不敢说他比裴旻的剑道更高。

在裴旻斩碎通天大手之后，天界就不再对人间继续出手，因为他们明白当裴旻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斩杀李客了。

李客听到裴旻这句赞扬的话，并未有什么表示，毕竟被一个后辈超过然后被其赞扬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再者说，他快要死了。

人死如灯灭，都这个时候了又何必在意这些琐事呢？

李客从床上坐起身来，他满头的白发乱的像极了白色的鸟窝，颤颤巍巍地走到桌边坐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坛自酿的美酒“人间”。

裴旻不知何时到了桌旁，施施然地坐在李客对面，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

李客也不在意，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这次坐在酒桌旁时腰杆挺得笔直，不复这些年的放浪形骸。

他艰难地掀开泥封，替自己与裴旻都倒了一碗酒。

裴旻率先一饮而尽，醇香的酒味回荡于他的舌尖，他轻声赞了句：

“好酒！”

李客看着自己酒碗中荡漾的酒液，神情迷醉，嘴角带着微笑，不知迷倒他的是“人间”还是这人间，只听他轻声呢喃道：

“好酒……”

竟然好似已经喝醉一般缓缓俯身于石桌上，裴旻看着渐渐失去气息的李客，沉默下来，好像生怕打扰到前辈的美梦。

良久，裴旻取过装满“人间”的酒坛猛灌酒水，美酒从他的嘴角流下，弄湿了他的白衣，裴旻却熟视无睹，一滴酒液溅射到了他的眼角……

饮君人间酒，替君守人间。

就在李客瘫倒的那一刻，不知何处的秘境之中，张果腰间悬着的那把满是裂纹的宝剑发出最后一声剑鸣，然后碎成了无数碎片。

“情感的力量真是强大……”

张果看着一地的碎片，喃喃自语道。

李客如此，周知命也是如此。

李客能够为了自己的儿子硬生生忍受十几年的锥心之痛，只为了能够在李白必须要他的时候挥出那至关重要的一件。

周知命为了给师傅报仇能够将自己改造成血肉傀儡，为了实现师傅追求的“兼爱”理想，能够以身化魔策划几十年。

若是那一战是周知命胜利了，那么这天下就将再无修士，而周知命也将成为这修行界最臭名昭着的魔道魁首。

只是可惜的是，他们生错了时代，面对上了无法战胜的对手……

就这样，决定人间归属走向的一战，第一位死亡之人出现了。

世间唯一一位半步剑修，以身饲饵，垂钓天界十数年，破千古僵持之局！

从今往后，人间再无李客，再无半步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