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风华 第5章 曾作旧地思乡客，今日新客归家乡

武则天到底风华绝代到怎么样一个地步？

即便是让位给现在的皇帝，只要她还没仙逝，大唐的国运就不会出现丝毫动荡。

而在武则天离开人世的那一刻，最先察觉的不是候在门外已经酝酿好情绪的太监宫女们，而是天底下最顶尖的那一批修士。

只要踏入极境，就能够或多或少接触到人间的内幕，感知到人间气运的显现，唯一的区别无非是感知清晰与否罢了。

强如李客之流，甚至能够感知出气运显现的原因，弱如此前的半步极境的修士，只能微弱地感知到气运的出现。

气运对于想要成仙的修士来说，无疑是最甜美的毒药了吧？

说到底，由武则天死后引发的气运之争，就是强者的盛宴，弱者的地狱。

正如李客决心立刻去往中原一样，所有感受到气运显现的修士都在第一时间开始了动作，真正的大争之世就此开始……

而这时身处混乱旋涡最中央的李客却头疼不已，半点没有此前一字废半步极境的潇洒。

“我不要！我不要！为什么大哥不和我们一起走！”

小二死死拽着李叶的袖子不肯放开，哭得那叫一个响亮。

只是，现在不是由着小家伙性子的时候，李客一只手抱着一个包袱，盘算着打昏之后该如何给这个孩子解释？哭累了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个理由貌似不错！只是李客还没有动手，就被一边的月娃瞪了一眼，只好作罢。

“小二乖。大哥在碎叶城有事情要做，等到小二长大了可以自己来碎叶城看大哥，那个时候我们的小二就长成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了，大哥给小二找最好看的丫头子做媳妇。”

李叶略显无奈地揉了揉二弟的脑袋。他又何尝愿意和这个活泼可爱的弟弟分开呢？只是这里有数十万的黎民百姓需要他守护，儒道修士又如何能够做到弃黎民于不顾呢？

“可是……可是……”

小家伙哭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鼻涕和眼泪糊在李叶衣袍上。在小家伙的眼里父亲母亲大哥小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是每天睁开眼都想看到的人。一想到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会见不到大哥，他的心里就难受得不行。他不明白，大哥到底有什么事情居然需要离开自己才行，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对他说。只要大哥不离开他，他可以不吃好吃的糕点，可以不玩好玩的小玩意。

李叶蹲了下来，平视着弟弟的眼睛，轻轻替弟弟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小二你看，你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男子汉怎么能哭哭啼啼的呢？书上不是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吗？听话，别哭了，做一个让大哥骄傲的弟弟。”

小二听到大哥的话，松开了紧紧抓住李叶衣袖的手，努力地控制自己的眼泪流得不那么肆无忌惮，却发现怎么也停不下来。

“小二真棒，替大哥照顾好妹妹，去吧。”

李叶最后用力地揉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然后站起身，向李客与月娃行了一礼。

月娃一只手抱着还在熟睡的李月圆，另外一只手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叶儿，为父对身为你父亲这件事感到无比自豪。”

李客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李叶的身前，一只手轻轻地将他扶了起来，声音却有些难以掩藏的颤抖。他李客这一生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哪怕是当年剑挑整个西北修界之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不堪。

自从李叶出生到如今二十五载，就像是眨眼之间。古时圣人所说的“时光似箭，岁月如梭”应该就是这样吧？看着那个曾经在自己臂弯下蹒跚学步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再到后来为了李叶可以修行儒道把他送去中原，最后李叶代替自己镇守西北，他们似乎总是聚少离多。

心里的是什么感情？亏欠，不舍，自豪……似乎都有。李客突然有些想喝酒了，大抵是天底下所有的父母，在孩子离开身边的时候都是这般难受。

李客连忙牵起小二就走，只怕多留片刻就会留下来，不想远赴中原。

“父亲母亲，珍重！”

李叶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李客没有回头。

一只手抱着装着先祖牌匾的包袱，另外一只手牵着小二，仿佛抱着的是过去，牵着的是未来。

倒是小二三步一回头，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直到大哥的声音消失在视线中，小家伙才彻底崩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哭了有一段时间，小家伙终于哭累了，乖乖地被李客牵着走在前往中原的官道上，身边熙攘攘的行人就像走马灯一般一闪而过。

“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的，气运之争的规矩大家都懂，都出来吧。”

行至四处无人的一处，李客忽然停下了脚步，将月娃护在身后，无数剑气呼啸地环绕在他们周围，眼睛虚眯，看向空无一人的前方。

“先生不愧是天下第十的修士，居然能够看破贫道的悬镜台。”

前方的空气如一面镜子碎裂成无数碎片，竟然有数十人规模的人群兀然出现，吓得李客身后的小二紧紧抓住李客的手。

这群人装扮各异，一看就知道是来自不同地方的修士，唯一相同的就是外表皆是垂垂老矣。

“三个极境，十六个半步极境，外加五十三个一流高手。呵，陛下仙逝不足一日，竟然能够拿出如此战力来围杀李某，真是难为你们了。”

李客的眼神如剑般冰冷锐利，刀劈斧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愤容。

可恨！这些老古董一生只为成仙，枯坐在各种福地之中，消耗着大批大批的资源。明明有一身超绝修为，却从来未替这个人间做过什么，就是附在人间只会吸血的蛭虫。

有多少修为低微的修士，因为没有充足的资源，终身卡在一个境界上，却为守护百姓血洒青天，倒在邪修的刀剑下？

碎叶城境内资源短缺，极境寥寥无几，在境外修士犯禁之时，这些百姓眼里的神仙人物在哪？

若是有一个极境修士愿意镇守西北边陲，他的叶儿又何须自断道途？

这些老古董，该杀！

“李先生，我们已经很老了，老到再不成仙便活不了几年的地步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先生可别随意松手，否则贵公子的安全我们不能保证。”

为首的老者身穿青色道袍，后披鹤氅，头戴五岳冠，手握太极八卦镜，赫然一副仙人模样，而口中说出之话又和邪魔何异？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门高真，居然以一个五岁孩童的性命威胁李客。

李客略微沉默了一下，环绕身周的磅礴剑气都失去了切割空气的声音，却比之前的声势浩大让人觉得更加危险。

“杀你们，又何须动手呢？”

“狂妄！”

被挑衅至此，哪怕为首老者并没有出声，身后之人都做出怒目而视的状态，只是没有一个人想要第一个动手。

他们今日围杀李客是为了夺取那一丝成仙之机，以期步入仙道，避开死劫。但是他们也知道，李客的实力不是他们可以比拟的。别说现在大限将至，身体情况大不如前，哪怕是全胜时期，他们也没有把握能够在李客的剑下活下来。

这场围杀无非是一次豪赌罢了，他们在赌轮到自己在被李客斩杀之前，李客便已经力竭。所以，如何最晚和李客对上且不被别人先行斩杀李客就是关键。

毕竟能够活到这个年纪，哪一个人不是人精呢？若非想要作势诱导其他人率先动手，他们甚至连情绪都不会波动一下。

看到这一幕，李客气极反笑。

像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修士，哪怕成仙了也对人间无益。最可恨的是，以他们的修为，明显知道人间的那些内幕，居然还是这种姿态。

果然该杀！

李客的剑气随着他的怒气变得富有攻击性，疯狂飞射间将天上的流云搅得粉碎。

那些修士见状纷纷要拔出自己的武器，只听李客高声一喝：

“锁剑！”

凡是以剑为武器的修士，无论如何施为，竟然连拔剑出鞘都办不到。

看到这一幕，就算是那个一直波澜不惊的老道士都大惊失色，正想要讨饶几句，却见李客腰间佩剑自行出鞘，带着无匹的剑光向着他们斩来。

这一幕，被年幼的小二看着眼里，他才惊觉，平日里严肃中带着一点不着调的父亲，既然如同天上的剑仙般强横非凡，一枚小小的种子在此刻于小二的心中生根发芽……

约是三个时辰之后，李客踏着夜色，追寻月出的方向，牵着小二的手继续目的地赶路，小二一天之内见到了那么多难以接受的东西，一时间有些头晕脑胀，少了几分平日的闹腾。

说来奇怪，小二亲眼看见那么多人死在李客的剑下，居然不哭也不闹。也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太小对死亡没有什么概念，还是因为“他们”落子导致的天赋异禀。

不过这样也好，身为李客的儿子将来注定要接触这些刀光剑影，就当是提前熟悉了。

李客脸色微白，紧皱着眉头，身上的恐怖杀气还没散去，落在路过修士的眼中如同地狱修罗般可怖。

“此……此处剑南道，先生来此何事？”

一个巡逻边境的武道小修士拦下李客，壮着胆子问道。

看着这个修为不过两境的巡逻小修士，李客的心情略微好了些，停下脚步，轻声对其说道：

“曾作思乡客，今日客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