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狂士 第5章 肥皂难制前路茫茫

就这样纷乱的念头交织着，沉重的疲惫如同无法抗拒的潮水，瞬间将方寒淹没。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本能。

头一歪，竟趴在那张冰冷粗糙的旧书桌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注定无法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支离破碎。

时而是摩天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不息的现代都市，霓虹闪烁，喧嚣入耳。

时而又是眼前这破败萧瑟，荒凉寂静的农家小院，寒风穿堂。

王管事那张扭曲狰狞的横肉脸，挥之不去。

于伯和秋月那充满惊惧与担忧的眼神，刻骨铭心。

还有原主记忆最深处，那些模糊不清，却仿佛浸染着血色的家族往事，如同鬼魅般纠缠。

无数的画面疯狂交织、撕扯着他的神经。

方寒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夜色渐浓，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

小丫鬟秋月端着一盏豆大的、昏黄的油灯，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书房。

她本想轻轻唤醒自家少爷，劝他回卧房里去睡，那里好歹有张床。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方寒那难得显露出一丝放松的睡颜上时，脚步却顿住了。

虽然那眉宇间，依旧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和愁绪，但终究，比白日里面对恶奴时那紧绷如弓弦的状态，要好上太多了。

秋月的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心疼。

少爷这两天，吃的苦，受得惊，怕是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她默默地转过身，轻手轻脚地从卧房取来一床半旧的薄被。

然后，极其小心翼翼地，将薄被轻轻盖在了方寒的身上。

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她静静看着方寒的侧脸，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很小就被卖到了方家，是家生子。

但在她的记忆里，这位少爷从未像她听说过的其他富家子弟那般，动辄对下人欺凌打骂。

相反，待她和于伯，都还算温和。

某种意义上，她就像是跟在这位少爷身后一同长大的影子，尽管身份云泥之别。

如今，她也才刚刚十四岁，花一般的年纪。

亲眼看着方家如同风中残烛般凋零至此，看着少爷单薄的肩膀，独自扛起这随时可能倾覆的重担，她稚嫩的心中，除了茫然，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担忧。

她还能在这里待多久？少爷又能撑多久？

轻轻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秋月吹熄了油灯，掩上房门，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

翌日，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喔喔喔！”

一声嘹亮、高亢、极具穿透力的鸡鸣，如同最原始粗暴的闹钟，蛮横的将方寒从光怪陆离的混乱梦境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那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浓浓的乡野气息，与他记忆深处手机闹铃那温和的电子音，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大脑还有些宕机。

下意识的，他抬起手，习惯性地往桌边摸索着，想要摁掉那个扰人清梦的声源。

手臂，却挥了个空。

指尖触碰到的，不是冰冷的手机屏幕，而是更加冰凉、坚硬的砚台边缘，以及一支沾染着墨痕、笔锋有些开叉的毛笔。

他的动作猛地一僵。

残留的睡意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荡然无存。

方寒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带着一丝初醒的茫然，迅速环顾四周。

破旧不堪的书架，零散地放着几卷蒙尘的古籍。

满是岁月痕迹的桌椅，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窗外，破损的窗棂将晨光切割成斑驳的光影，筛进来的，是带着泥土芬芳和鸡粪味道的、属于这个陌生时代的空气。

不是梦。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的景象依旧。

这一切，都不是梦。

那个有着网络、空调、外卖和安稳生活的熟悉世界，真的像指间的流沙，再也回不去了。

心头，仿佛被针尖狠狠刺了一下，掠过一丝尖锐的刺痛。

随即，又被一股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无力感所取代。

但仅仅是一瞬。

方寒狠狠地甩了甩头，用尽全力，试图将那份不合时宜的伤感与脆弱驱逐出自己的脑海。

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只能咬着牙，往前看！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动辄倾覆的吃人世道，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清晨冰凉而略带腥气的空气灌入肺腑，刺激着他的神经，让混沌的头脑迅速变得清醒起来。

昨晚临睡前那些纷乱的思绪，此刻如同被梳理过一般，渐渐清晰。

科举之路，对他这个半吊子穿越者而言，短期内绝无可能。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经商！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够快速积累财富，并且拥有一定技术壁垒，不容易被轻易模仿的项目。

独特的产品，是破局的关键！

他的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依旧是那个现代社会最不起眼，但在这个时代却堪称神物的肥皂。

清洁、去污、甚至带着香味的肥皂，一旦问世，绝对能引爆高端市场，成为贵妇小姐们追捧的奢侈品。

他努力在记忆的角落里挖掘着那些早已还给化学老师的知识碎片。

油脂皂化反应…

猪油、羊油，甚至便宜的植物油，都可以作为原料。

这些东西，只要有钱，不难搞到。

关键在于催化剂，强碱。

这个时代的强碱…氢氧化钠？

他皱紧了眉头，土法制碱？

草木灰？于伯他们烧火做饭天天都有。但这玩意儿主要是碳酸钾，碱性太弱，顶多做出效果不佳的软肥皂，卖不上价钱。

天然碱矿？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他去哪里找？

那些穿越小说里常用的法子呢？

小苏打加熟石灰？碳酸氢钠加氢氧化钙，反应生成碳酸钙沉淀和氢氧化钠溶液…

理论上似乎可行。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个时代，去哪里稳定地获取小苏打？

似乎，还得先从更基础的纯碱，碳酸钠开始制备。

用某种特殊的矿石煅烧？还是利用芒硝、石灰石、煤炭搞什么复杂的勒布朗法？

方寒越想，头越大。

这些化学名词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子里乱窜，可具体的工艺流程、反应需要的精确温度、原料配比、杂质如何去除、需要什么样的设备…

一切都只是模糊的概念！

他一个文科生，就算勉强记得一点皮毛原理，没有实验室，没有精密仪器，更没有足够让他挥霍试错的本钱和时间。

贸然投入这二百两银子去尝试，失败的概率高达九成九！

就算走了狗屎运，侥幸成功了，生产出来的东西质量恐怕也参差不齐，难以稳定。

周期太长了。

他等不起！

王翕那条盘踞地方的毒蛇，随时可能在暗处探出獠牙，给予致命一击！

他需要更快的！更稳妥的！风险更低的来钱方式！

方寒摇了摇头，果断将制皂这个诱人但现阶段不切实际的想法暂时压了下去。

必须寻找更简单的突破口。

忽然，另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蒸馏酒！

对啊！蒸馏酒！

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似乎一下子高了许多！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迸发出光芒。

这个时代的酒，他昨天在于伯那里尝过一点，大多是直接发酵而成的米酒或浊酒。

度数极低，口感浑浊，入口酸涩，还带着一股子杂味。

简直就是现代社会的醪糟汁兑水。

但如果，用蒸馏法进行提纯呢？

利用酒精和水的沸点不同，将酒液加热，使酒精优先挥发出来，再通过冷凝装置收集。

这个过程，可以直接购买市面上最便宜、最低劣的酒水作为原料，成本可控。

只需要找个靠谱的铜匠或者铁匠，打造一套相对简易的蒸馏器皿。

一个加热锅，一个冷凝管，一个收集器。

这技术壁垒，比起从无到有制造强碱，无疑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只要能摸索出合适的火候控制，以及保证冷凝效果，就能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品质极好的烈酒。

清澈透亮！

入口辛辣如火！

回味醇厚绵长的高度烈酒！

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石破天惊的新奇事物！

无论是边关的苦寒将士，行走江湖的豪侠武夫，还是附庸风雅的文人士子，甚至是深宫内院追求刺激的达官显贵…

谁能抵挡这种烧刀子的魅力？

投入相对制皂要小得多，风险也低得多。

技术虽然有门槛，但并非无法逾越。

一旦成功，利润空间将是难以想象的巨大！

对！就它了！

方寒的眼神彻底亮了起来，之前的迷茫和困顿一扫而空。

一条金光闪闪，似乎触手可及的财富之路，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理清了头绪，确定了方向，方寒感觉浑身瞬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他猛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趴着睡了一晚而有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膀，骨节发出一阵噼啪轻响。

当务之急，是先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开始行动！

“秋月！”

他朝着门外，扬声喊道，声音中气十足，充满了新的活力。

“哎！少爷！奴婢来了！”

门外，几乎是立刻就传来了小丫鬟清脆又带着一丝雀跃的回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