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烽 第51章 风雨楼烦行

萧邢掸了掸甲胄下摆，无所谓道：“赴楼烦喝个喜酒而已，又不是去与突厥人拼命，难不成还有危险不成？”

李同镐环视一周，压低嗓子道：“我倒不是替自己惊慌，而是替你，你以为太子亲赴楼烦只是为了唐国公李渊次子的百日宴？”

萧邢被李同镐的故弄玄虚弄的有点发懵，疑惑道：“还请李大人赐教？”

“此前突厥犯边之事你可曾听说？陛下欲派晋王为行军元帅，率汉王、越国公杨素出战，太子主动请命前去陇西几大世家征调钱粮。”

萧邢眉间微蹙：“太子殿下去楼烦，我等随行护卫而已，有何惧怕？”

李同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急道：“萧大人，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陛下虽出自弘农杨氏一族，现如今对天下豪强门阀颇为警惕，罢黜魏晋以来以门第选官的九品中正制，就是为了防止世家互相勾连坐大。

当今天下世族以陇西李氏为首，太子此番前去征调钱粮岂是易事，想必是拿李氏开刀，做给天下人看，只是太子殿下……”

萧邢这才明白其中的曲折，不由对李同镐这位府卫将军高看了几眼，果然在这大兴城为官，眼界和政治敏感都要比其他人高出不少。

萧邢也感到这事颇为棘手，倒不是担心太子能不能征调到钱粮，而是太子杨勇这人眼高于顶，只怕这番前去……

两人正头疼时，门外有人通报，千牛卫中郎将统领苏恊求见。

李同镐不敢怠慢，急命人将苏恊请了进来。

千牛卫作为皇帝的贴身侍卫，更是禁军精锐中的精锐，此番前来必是带着陛下的命令。

苏恊在辽东时，作为汉王杨谅的亲卫统领与萧邢见过几面，但也只是面熟并无过多交集，眼下再见却是多了几分亲热。

苏恊身材魁梧，却无倨傲之态，解下佩刀横置膝前，互相见礼后道：“李将军，某奉陛下之命，这次带千牛卫五十人编入虞侯府随行，此事陛下特意交待，切勿张扬！”

李同镐闻言一怔，然后马上明白过来，急忙道：“末将明白，请苏大人放心，此事保证万无一失，陛下可还有其它交待？”

“陛下并未交待其它，只是不知道这次是两位大人谁带队前去楼烦？”

李同镐笑道：“这次是萧大人带队前去。”

苏恊点了点头，对萧邢提醒道：“萧大人足智多谋，在辽东时苏某就钦佩的很，这次前往楼烦，路途虽不远，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萧大人还是要早做些打算，确保万无一失。”

萧邢明白苏恊的此话的用意，当下感激地拱了拱手，道：“多谢苏大人提醒，某自当尽心尽力。”

苏恊此间事了，没有多做停留，起身告辞。

萧邢和李同镐对视一眼，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千牛卫作为皇帝的贴身侍卫，这次居然派了足足五十人陪太子去陇西李家，征调钱粮之事恐怕远没有那般简单……

萧邢心乱如麻，和李同镐扯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也起身前往东宫当值。

理论上来说，这次去楼烦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毕竟杨勇身为太子，最坏的结果就是征调不到钱粮，李氏应该还不至于对太子做出什么不敬之事。

萧邢不放心是苏恊带着千牛卫随行……

刚到东宫，小太监已在门口候着萧邢：“萧大人，你可算回来了，太子妃正找你呢！”

萧邢一愣，自己在东宫当值都快两个月了，基本就是个透明人，今天为何会这么吃香？

拱手问道：“刘公公，太子妃找末将何事？”

这小太监名叫刘洪章，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手脚勤快，一直是在太子妃身边当差。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您还是赶快随我去吧，太子妃都派小人来寻萧大人三次了。”

萧邢无奈道：“有劳刘公公了。”

刘公公将萧邢带至东宫后花园，太子妃元珍正在凉亭中看书。

萧邢低垂头站于亭外。

“刘公公，给萧大人赐座。”

太子妃的声音温婉清亮。

萧邢弯腰躬身行礼道：“谢太子妃，臣本是行伍之人，习惯站着，还请太子妃吩咐。”

太子妃也不勉强，继续开口问道：“萧大人可知道本宫找你所为何事？”

“臣不敢妄言，可是为了护卫太子殿下赴楼烦之事？”

太子妃放下手中的书卷，温声道：“萧大人果然是聪明人，难怪父皇派你来这东宫当差，这次太子赴楼烦还要仰仗萧大人多费心。”

萧邢急忙再次行礼：“臣职责所在，万死不辞。”

太子妃轻笑出声，轻拂腹间道：“听闻萧大人去年在辽东还是一个普通士卒，此时却已是这东宫郎将，虽是从七品的虚职，但你年轻尚轻，假以时日，定是我大隋的肱股之臣。”

萧邢太阳穴突突直跳，原来落意在此处！

这太子妃的御人之术比太子杨勇那三脚猫的手段高了不知多少倍。

“殿下过奖了，臣生性散慢，资质平庸，岂能担得起如此夸奖？臣不求有功，只求尽心尽职，不负皇恩浩荡。”

太子妃听闻此言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她心机玲珑，岂能听不出萧邢话中之意？

那天在御书房，她向父皇提出让太子亲自去楼烦征调钱粮实属无奈之举。

晋王雄才大略，又善弓马之利，自己的丈夫与之相比毫无优势，唯有在政务上有所建树，才能计得父皇的欢心，保住这太子之位。

眼下朝中大臣都在忙于发兵突厥的准备，实在是无人可用。

力保太子的尚书高颎自辽东回朝，一直重病缠身，卧床不起。

纳言苏威、御史大夫梁毗等人忙得家都回不去，哪还有时间陪太子去楼烦？

自己的丈夫能力如何她是再清楚不过，她现在只能谋人事而听天命。

能不能从陇西李氏征到钱粮放在一边，最重要的是太子此行不能再生出事端，惹得父皇不悦。

她心里对父皇派遣东宫郎将萧邢前来的意图再明白不过。外界众人皆认定，父皇此举乃是为了对太子加以监视，可实际上，这看似暗藏监视之意的安排，从更深层次来讲，反倒算得上是对太子的一种保护。

她如今之所以极力拉拢萧邢，实则是为自己与太子留一条退路。毕竟太子此次出行，行事难以预料，若真做出有违纲常、荒唐至极之事，若能得萧邢在皇帝陛下跟前略微隐瞒一二，为太子开脱几句罪责，那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眼下萧邢虽是态度恭敬，却是只字不提太子，只言是忠于父皇，这其中的寓意已是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