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心神不宁地煮着晚饭,连锅里的菜汤快被煮干了都未察觉。
见萧邢从帐外进来才回过神来,讪讪将锅端下灶台。
“今日为何回来得如此早,古扎尔可敦哪里不忙了?”萧邢放下手中的活计笑问道。
小桃红突然拽住他的袖口,指甲几乎掐进皮肉:“古扎尔可敦……有孕了!”
“当真?”萧邢惊道,“谁干的?”
小桃红狐疑地退后半步,白了萧邢一眼道:“你倒像是捡了金饼似的?”
萧邢忙怔了怔了神色,道:“古扎尔可敦待你如亲姐妹,她怀孕了肯定是件高兴的事。”
“你这脑子……”小桃红瞪了萧邢一眼,惆怅之色溢于言表,“若是被都兰可汗知道了……?”
萧邢强忍笑意故作思索沉吟道:“你知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这我哪知道,眼下的重点不在于孩子的生父是谁,而是如何平息此事,若是传到了都兰的耳朵里,古扎尔可敦岂有活路?”
“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萧邢明知故问道。
“古扎尔可敦这几日呕吐不止,见实在瞒不过才对我吐露此事。”
“那她有何打算?”
“她能有何打算,肯定是想办法将此事隐瞒下来,难不成……”小桃红忽然噤了声,像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到。
萧邢按住小桃红发抖的手背,“你说,若这孩子是伯脱的……”
“你疯了!”小桃红猛地抽回手,桌上的陶碗‘当啷’滚落地下,“若真是伯脱,那他们只怕是要……”
小桃红捂住了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帐帘被风掀起又落下,光影在萧邢脸上割裂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小桃红忽然发现他瞳仁深处泛着陌生的暗金,仿佛草原深夜跃动的狼眸。
“你必须要安静地听我将话说完!”萧邢少有的严肃,让小桃红莫名地心头一紧,双手竟一时之间不知放在何处。
“古扎尔可敦怀孕之事与我有关。”萧邢开门见山。
“是你的?”小桃红感觉呼吸一窒。
萧邢哭笑不得,在晋阳城外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此刻为何如此蠢笨。
“那孩子不是我的,但古扎尔可敦所饮用的药我动过手脚。”
小桃红这才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紧张起来,结巴道:“你是说那些补药?”
“那是避子汤药!”萧邢摆了摆手,“而且我肯定,那孩子一定是伯脱的。”
“你所图何事?”
萧邢蹲下身来,凝视着小桃红的眼睛,这第一次发现小桃红的瞳孔居然泛着淡淡的蓝色,只不过很浅,不是这么近距离根本看不出来。
她的眼睛也很美,只不过此刻眸中透着不安。
“数百年来,汉人与草原上的人征战不断,死伤无数,你可知为何?”萧邢不待小桃红回答便接着说道:
两者皆为活命,草原众人以放牧为生,但逢灾害便无法存活,唯有南下抢掠一途;然而中原为防止草原部落犯边,只要有机会必定想一劳永逸,解决心头大患。
狼饿极了要破窗,人怕极了就砌墙。汉家儿郎的骨灰和草原勇士的血肉混在一处,碾出个永远填不满的仇字。
我的家乡来自远方,一个你永远都无法到达的地方。那里有胡人,也有汉人,但胡人和汉人在同一片天下生活,也能在同一张桌子吃饭。
那天在道观,我就是想通了这一点,我要重铸天下!”
萧邢讲得热血澎湃,却见小桃红一脸懵懂,顿觉尴尬不已。
良久,小桃红才长呼出一口气,颤声问道:“真的能做到像你所说的那样吗?”
萧邢正欲开口,却被小桃红打断道:“我信你!”
“都兰和达头之流屡屡犯边,不过是一己之私,即使没有隋国,他们之间也会打起来,受苦的永远都是普通的百姓。古扎尔可敦与你情同姐妹不假,但她野心极大,只怕伯脱也不过是她手中一卒罢了。”
小桃红面露难色,艰难道:“古扎尔可敦自小对我照顾有加,你可否救救她?”
今天的消息量对小桃红而言,确实是一时无法接受,眼下正是六神无主。
“你放心吧,要死的恐怕是都兰。”
萧邢摸了摸下巴,可惜没了蓄须。
“怎么可能?她一个弱女人,如何能斗得过雄据草原的都兰?”
萧邢:“突厥汗国与隋国不同,汗国皆是由部落组成,可汗势大则汗国强,一旦打了败仗或者部落不和,可汗也不过是个大一点头人罢了,有何可惧?”
小桃红还是不敢相信萧邢的判断,古扎尔可敦与她情同姐妹,实在无法相信她居然有这样的野心。
萧邢继续道:“若是我没估计错,古扎尔可敦定会趁着诺鲁孜节的机会,让伯脱拉拢其余部落头人,然后静待五原城的战事。”
小桃红忽然眼睛一亮:“那她会想办法让都兰败?”
萧邢摇了摇头道:“不管都兰是胜还是败,多半是死路一条了。他若是胜,也是惨胜,忠于都兰的阿史那和阿史德两部必然是损失惨重,只要古扎尔可敦和伯脱两人许以重利,获取其这部落的支持,都兰估计也是白辛苦一场。
若是都兰败了,他什么时候回拔也古,那什么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帐外突然传来马头琴的呜咽,狂欢的篝火将突厥少女的剪影投在毡帐上。
小桃红望着那些翩跹的影子,忽然想起晋阳城的元宵灯会——那年她躲在胭脂铺阁楼,看汉家姑娘提着鲤鱼灯走过青石巷。
“那你准备怎么办?眼下汉王在五原,晋王要浮图城……”
萧邢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男性特有的气息熏得小桃红耳尖发烫。
“我准备帮他们再加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