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新知面相不佳却是个人精。
十二车蒲纸在洛阳城卖了二十二吊钱,用卖蒲纸的钱又买了两车绸缎和一车瓷器。
原来只有十几辆车的队伍,顿时规模缩减了大半。
见萧邢不解,吴新知嘿嘿一笑解释道:“一匹绸缎,洛阳市价三吊钱,涿州四吊半,朝廷虽然取消了市税,可途经各州,摊派不能幸免。出巡地州,带点私货是朝中官员的惯例。”
萧邢哭笑不得,他对此倒没有什么意见。
大兴城距涿州二千余里,若是纵马疾驰,十天可至,这一路因为带了货物的原因,速度就慢了许多。
开皇十九年八月十七。
萧邢一行人终于走到了瀛州的河间县(今河北河间市)境内。
河间县地处华北平原腹地,位于滹沱河、潴龙河等多条河流之间,水路运输极为便利,陆路交通也四通八达,是连接北方与中原地区的重要通道。
此地地处平原,地势开阔,易守难攻,便于军队集结和调动,城中驻军足有两万之众。
河间县距涿州不过三百余里,这里虽不属于幽州地界,萧邢与吴新知商量,还是命众人换上便装,撤掉御史仪仗,并没有惊动官府,只行商的名义进城。
年初高句丽高阳王向隋称臣,通商互市事宜已经展开,南方的瓷器、丝绸、布匹在这里都是稀罕之物,城内人潮如织,热闹非凡。
一行人在城内包了两间相邻的客栈安顿下来,用过晚膳,萧邢和吴新知两人在房中商议涿州之行的下一步行动。
奏疏上陈列的罪行明确,吴新知认为直接杀到幽州,让刺史梁彦光配合光明正大去彻查即可,若是所奏之事属实,就算燕荣是诸葛再世,也不可能滴水不漏,找不出一丝线索。
萧邢自己心里清楚,他此行的目的并非查出事实真相,而是要取燕荣的性命,哪怕拿不出真凭实据,也得捏造出来,总之一句话——燕荣必死!
两人目的不同,自然行事方法也各不相同,一番争议后,采取了折中的办法。
吴新知以御史台治书侍御史的身份先行前往,萧邢和小桃红在暗中配合。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吴新知将倒卖两车绸缎和一车瓷器的钱与萧邢五五分账,每人竟分了二十吊之多。
若是半年前,萧邢肯定是不屑一顾,眼下拿着沉甸甸的钱袋,看着吴新知那张老脸都觉得顺眼多了。
吴新知并不理会萧邢所想,急不可耐的领着千牛卫和右翊卫的甲士往涿郡赶去。
萧邢心里多少有点内疚,吴新知这厮虽不讨喜,亦不是什么恶官坏人,若是让他知道此行是要取幽州总管燕荣的性命,只怕打死他也不会去。
河间县离涿郡有三百里,还是属于瀛州的地界,提起燕荣的大名都能让人噤若寒蝉,可见此獠之凶恶。
待吴新知欢天喜地的走后,萧邢回到客栈,拿出刺史梁彦光所奏的燕荣的罪状开始分析。
想要扳倒一州土皇帝总管并非易事,而想要扳倒燕荣就更是难上加难。
燕荣封落丛郡公,上柱国大将军,还曾在朝中担任过右武侯大将军,灭陈之战中更是擒获敌军首领萧瓛,在军中威望极高。
普通罪名对他这种级别的官员无用,所以酷刑治民、虐待士卒这两条可以放弃调查方向。
酷刑治民未见民变,虐待士卒未见营啸,都不算罪,顶多罚个俸禄训诫几句。
余下的三条罪状有用的,虐杀属官元保河算一条,辽东之战贻误送粮、贪墨各算半条。
辽东之败,粮草官吕明隆因粮道屡屡被截损失惨重,官降了一级,一脚被踢去了宁越郡(广西钦州市),这责任如何划也轮不到幽州总管燕荣来担,因此只能算半条有用的罪状。
贪墨罪名对三品以下的官员有用,对燕荣这种一州总管,只能说有用但不多,只能勉强算半条。
小桃红汉字认识不多,见萧邢紧锁着眉头在桌上写写画画,乖巧地来到身后帮其按摩肩膀。
沉思良久,萧邢还是决定先从燕荣虐杀属官这件事入手,奏疏上写得清楚,元保河是幽州的州佐官,任长史,相当于副刺史。
按隋朝规制,长史官员在上州是从四品,中州是正五品,下州是从五品,幽州属上州。
元保河,从四品的朝廷官员,因不服燕荣的命令,屡屡顶撞燕荣,被其用酷刑折磨,其妻黄氏上府内求情,燕荣命人将其在院中**三天取乐,期间还将元保河囚于院中铁笼内。
行为之放肆,手段之残忍实属少见。
皇帝若欲处决大臣,虽拥有最终决定权,但需遵循法定程序,并非可完全绕过司法审判,像皇帝震怒,大手一挥尸体一堆这种事情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是极少。
皇帝要杀某个大臣仍然需通过复奏、三司推事等制度赋予合法性,否则将引发官僚系统与舆论反弹。
毕竟今天皇帝老儿杀别人你不反对,谁知道哪天会杀到你的头上来呢?
燕荣这厮居然胆大包天,敢直接虐杀从四品的官员,确实是匪夷所思。
萧邢决定从这个案子入手,自己的身体虽然换了,好在所有的专业知识尚存。
整理好思路,眼下就有两件紧要的事,第一件事是去博陵确认一下五万军队是否到位,防止燕荣狗急跳墙;第二件事尽快去涿州寻找燕荣虐杀元保河的证据。
萧邢与小桃红一人一骑速度快了不少,天黑时终于赶到了博陵郡(河北省安平县)。
寻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两人这一路上都不曾休息片刻,此刻已是饥肠辘辘。简单洗漱后下楼来到大堂内,向店家要了几个荤菜,一壶酒。
两人吃完饭后,萧邢本想回房间休息,不料小桃红却是兴致极高,非要拉着萧邢上街上走走。
萧邢一边感叹女人果然都一样,一边任由小桃红将自己的胳膊拉在胸前。
博陵郡的繁华无法与大兴城相比,萧邢兴致缺缺,小桃红则是看什么都稀奇。
身后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还好小桃红眼疾手快,拉过还在走神的萧邢。
萧邢只觉一股劲风擦着自己的脖颈划过,待回过神时,那匹黑马已经过消失在街角。
小桃红性格泼辣,正欲开口咒骂,却见街角的黑马传来一声惨叫,猛地失了前蹄,庞大的身躯带着冲刺的惯性,滚出了足有三丈远才勉强停住。
马上的骑士身手好一个了得,马儿在失蹄的瞬间,他双腿猛然一夹马腹,脚上发力高高跃起,借势一滚便已利落下马,身上虽是污了几处,人却是毫发无伤。
骑士下马却不顾黑马在地上的嘶鸣,而是抖手抽出雪亮横刀,厉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伤我的马?”
萧邢这才看到骑士的前面还有四个年轻汉子,为首之人二十多岁,生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手持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棒,正一脸怒意地与骑士对峙。
“你敢闹市纵马伤人,我为何不敢打断你的马腿?小子你听好了,伤你马的是漳南窦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