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邢拖着早已被冻麻的双腿自承天门出了皇宫,心中愤闷至极,他倒不是因为今天差点被打板子的事情,而是去替隋文帝看管太子的事情。
在今天之前,他对这件事的严重性认识还是不足。
他已经成了太子之位归属的一个信号。
他的存在成了太子杨勇和晋王杨广对于皇位归属博弈的一个焦点。
今天迟到本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结果差点被关到刑部大牢去,若是日后再出半点差错,自己这小命八成不保。
想到此后种种,萧邢不禁头疼起来。
“萧郎将,可还安好?”
低头沉思的萧邢被打断思绪,却见裴蕴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萧邢赶忙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裴大人。”
裴蕴摆了摆手,玩味道:“自此以后,你也算得上是这大兴城的名人了,可是在心里埋怨本官?”
萧邢闻言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急忙答道:“岂敢对裴大人有丝毫不敬?今日之事是属下懈怠,误了上朝的大事,受罚心无半点怨言。”
裴蕴一双灰瞳盯着萧邢,并未说话,良久才忽然笑道:“今天之事对你来说,不见得是坏事,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萧邢听闻不禁一怔,仔细一思量才明白裴蕴的意思。
今日太子杨勇和晋王杨广两派人马斗法,虽然自己这条小虾无故被扯了进去,但这也意味着自己成了一张明牌。
日后不管是哪一派针对自己,另一派都会跳出来反对。
自己成了一个风向标,一个代表着当今陛下意志的风向标。
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这句话虽然难听,但眼下自己的处境还真是这么回事。
想通这层关系,萧邢心里才稍稍安定些。
“多谢裴大人栽培,今日若没有裴大人,属下这屁股估计早就开花了。”萧邢摸了摸还有点麻木的屁股笑道。
“哈哈哈……”裴蕴想起萧邢被扒了裤子按在地上的惨样,不禁也乐出了声,“你怎知是我救了你?”
“朝中百官对我司隶台怨念颇深,裴大人当时若是为属下发声,恐怕会事得其反。属下在朝中并无根基,唯有贺侍郎与裴大人与我有交,皇上能这么快知道承天门之事,我想,恐怕只有裴大人能做到这一点了。”
裴蕴不置可否,笑道:“我在此处等你,是陛下有句话让本官带给你。”
萧邢闻言准备跪倒听旨,裴蕴却是摆摆手,道:“陛下让你不要怕,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萧邢不由腹诽不止,皇帝老儿话说得漂亮,你要是真有这份心,给我发个什么御赐宝剑什么的也好啊,尽玩虚的。
今天若不是裴蕴救场,估计这会儿就得爬着回家了。
心中虽是牢骚不断,面上功夫还是不能少,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连忙谢恩。
裴蕴又交待了几句才乘轿离去。
萧邢看着眼下天色还早,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回东宫当值,免得再让抓住把柄。
……
皇城御书房内,被人抬着回去的隋文帝此刻却是生龙活虎,哪还有半点龙体不适的样子?
陈公公弯着腰,低垂头站在书桌前。
“承天门的人都散了?”
陈公公将腰更加弯低了几度,回道:“禀陛下,百官们都散了,那东宫的萧郎将也回去……”
隋文帝手拿着一本奏疏,鼻子轻嗯一声,随即又抬起头问道:“太子和晋王在何处?”
陈公公依旧低垂着头答道:“晋王正在御书房外候着,太子……太子殿下被皇后叫去了仁寿宫……”
说到一半,陈公公偷瞄了一眼上位的隋文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这点小动作哪能瞒过隋文帝的眼睛,哼声道:“讲!”
“太子……太子妃也在仁寿宫。”
隋文帝闻言,眼底怒色一闪而过,沉思片刻后缓缓道:“叫晋王进来,再把太子和太子妃也叫来。”
陈公公领旨退出了书房。
不消片刻功夫,晋王杨广便龙行虎步地走进御书房。
今天的大朝会,隋文帝的五个儿子只来了太子和晋王。
隋朝的每位皇子都有封地,但和后世不同,他们不需要去封地驻守,所谓的封地更多的是一种经济来源。
第五子汉王还因辽东之事被禁足在府中,三子秦王杨俊和四子蜀王杨秀皆被派去地方代表隋文帝巡视而不在大兴。
隋文帝的五个儿子,晋王性格和他最像,容貌却随了独孤皇后,可谓是取长补短,也因此深受独孤皇后的喜爱。
杨广此时正值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大,相貌俊美,双眸深邃,连后来的史书上都描述杨广“上美姿仪,少敏慧,上好学,善属文,沈深严重”。
行完礼的杨广站立一侧,身姿挺拔,见隋文帝一脸严肃,还是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奏疏,也不知父皇叫自己来有什么事,心里不禁有点发毛。
直到将手中的奏疏看完,隋文帝才抬起头来瞥了一眼站在下方的杨广。
缓缓开口问道:“听说今天承天门的戏很精彩?”
杨广被这一声吓得掌心冒汗,承天门两派人马互撕这事他也是刚刚知道,但自己从头到尾和此事没有半点关系啊,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父皇是怀疑自己在里面造势?
一想到这,杨广心里也开始打鼓,猜不透隋文帝的心思,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儿臣刚才也听说了此事,但其中原因却是不得而知。”
既然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就来个装傻充愣,一句不知道推得干干净净。
谁知隋文帝一声冷哼,却不打算放过他,接着问道:“最近这大兴城内盛传朕有废长立幼的心思,你怎么看?”
杨广面色一紧,瞬间脊背绷紧如满弓,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他做梦也没料到父皇直问的如此直接,仔细一思量,这个问题自己怎么回答好像都不合适……
面对隋文帝那如炬目光灼灼相逼,杨广喉头滚动,猛然一咬牙,重重一叩首。
“父皇明鉴!臣儿与兄长虽少时生分,然血脉至亲岂敢有忘?若天命在兄,臣愿执戟前驱,为其披荆斩棘;若时运降臣,臣当效仿父皇仁德,保兄长一脉永享太庙香火,朱甍碧瓦,玉食锦衣,必使亲缘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