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冷风裹着潮湿的水汽,像是无数双冰凉的手拂过脸颊。
林寒举着战术手电筒走在最前方,光束刺破浓稠的黑暗,照亮了前方蜿蜒向下的石阶。
石壁上凝结的冰晶反射着冷光,将三人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哭声停了。”陆云漪忽然开口。
她裹紧防寒服的领口,右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前。那里藏着一枚冰晶玫瑰的残瓣,此刻正隔着衣料散发微弱的凉意。
江天野落后两步,老教授佝偻的背几乎要贴到潮湿的岩壁。
他的怀表链子不知何时断了,此刻正死死攥着表盘,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深红的印子:“不是哭声,是水波震荡产生的次声波......这里的水域可能连通着其他空间。”
石阶突然变得湿滑。林寒伸手扶住陆云漪的胳膊,军靴碾碎一片薄冰。
脚下的水渍泛着诡异的幽蓝色,像是掺入了某种荧光物质。
越往下走,空气中弥漫的咸腥味愈重,仿佛置身于深海底部。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手电筒的光束骤然被吞没。
巨大的地下冰湖在眼前铺展开来,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穹顶垂落的冰锥。
那些冰锥并非自然形成,而是被雕刻成跪拜的人形,每一尊冰雕的面孔都朝着湖心方向。
而在湖心处,半截锈迹斑斑的潜艇残骸刺破冰面,舰桥上的苏联国旗早已褪成灰白。
“这是1982年失踪的列宁号......”江天野的声音发颤。
他跪在湖边,手指抚过冰面上凸起的铭牌,俄文蚀刻的“真理属于科学”字样被寒霜覆盖,“当年他们携带的可是......”
林寒的枪口突然转向左侧。
十米外的冰面上,一道模糊的人影正在弯腰取水。
那人穿着老式防寒服,煤油灯的光晕在他脚边摇晃,当灯光扫过冰面时,竟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别动!”林寒压低声音。
人影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直起身。防寒面罩下的脸竟与江天野有七分相似,只是年轻许多。
他朝着虚空举起笔记本,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冰晶玫瑰的图案在纸页上一闪而逝。
“是1982年的我......”
江天野踉跄着后退,怀表“当啷”一声掉在冰面上,“这不可能......那时候我还在莫斯科大学......”
陆云漪突然抓住林寒的手腕。她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倒映出更多重叠的虚影。
不同年代的科考队员在冰湖周围忙碌,有人架设仪器,有人凿取冰芯,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举起冰晶玫瑰的瞬间。
湖面忽然泛起涟漪。
一圈圈波纹从潜艇残骸处扩散,将重叠的虚影搅碎成光斑。
当波纹触及岸边时,冰层下传出令人心悸的闷响,仿佛有巨物正在苏醒。
“退后!”林寒拽着两人扑向岩壁。
原先站立的位置突然塌陷,冰层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浑浊的湖水从裂缝中涌出,裹挟着大量金属碎片。
生锈的氧气瓶、变形的潜水头盔,还有半截挂着水草的冲锋枪。
陆云漪的右手不受控地抽搐。
她看着自己的血珠滴入湖水,淡金色的纹路在水面蔓延,所到之处竟浮现出清晰的画面:穿着不同年代防寒服的科考队员接连跳入冰湖,每个人手中都握着冰晶玫瑰。
“他们在献祭......”江天野的镜片蒙上白雾,“用生命为黑塔充能......”
话音未落,整座冰湖突然沸腾。
无数气泡从湖底涌出,每个气泡里都包裹着一段破碎的影像。
1928年的探险队在暴风雪中点燃帐篷,1938年的纳粹科学家将同伴推入冰缝,1982年的苏联科考队员在潜艇内相互射击......
林寒的步枪准星扫过躁动的湖面。当某个气泡擦着耳边炸开时,他听见了江小满的声音:“爸爸,继续前进......”
“去潜艇!”陆云漪突然冲向湖心。
她的作战靴在冰面打滑,却奇迹般避开了所有裂缝,“那里有稳定空间的装置!”
三人跌跌撞撞爬上潜艇残骸。锈蚀的舱门卡死了一半,林寒用军刀生生撬开变形的齿轮。
陈腐的机油味扑面而来,混着某种肉类**的腥臭。
指挥舱的仪表盘仍在闪烁。
幽绿的荧光中,五具冻尸围坐在控制台前,他们戴着手套的指骨仍紧扣着操纵杆,冰晶玫瑰的标本被供奉在雷达屏幕上方。
江天野的怀表突然疯狂震动。
他掀开表盖,发现指针正垂直指向天花板,那里钉着一具裹着冰壳的尸体,苏联军装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发报机。
“这是时空信标!”
陆云漪踮脚扯下发报机。她的指尖刚触及冰壳,整艘潜艇突然剧烈摇晃,生锈的钢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寒一把将她扯到身后。
生锈的舱壁正在渗水,却不是普通的湖水,而是粘稠的银白色液体。那些液体绕过冰晶玫瑰标本,像是有意识般避开陆云漪所在的位置。
“用这个!”江天野将怀表塞进发报机卡槽。
老式屏幕突然亮起雪花,断断续续的俄语广播在舱内炸响:“......黑塔......冷却系统故障......请求立即撤离......”
陆云漪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当她的血珠滴入卡槽时,雪花屏突然清晰,映出令所有人窒息的画面。
他们此刻所在的潜艇残骸,正倒映在另一片冰湖的水面。而那片湖水的岸边,赫然站着荷枪实弹的守夜人部队。
“是镜像空间......”江天野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们同时在两个时空存在......”
屏幕中的守夜人突然抬头。为首的狙击手举起望远镜,镜片反光穿透虚实界限,竟让现实中的潜艇舱壁浮现裂纹。
林寒的子弹穿透屏幕。
玻璃炸裂的刹那,冰湖的沸腾达到顶点。银白液体凝聚成巨浪拍向潜艇,却在触及冰晶玫瑰的瞬间蒸发成雾。
“跳湖!”林寒撞开应急舱门。
三人坠入刺骨的湖水,淡金色纹路在陆云漪周身形成气泡。
当他们在水下睁开眼时,看到了此生最震撼的景象:无数个时空的冰湖重叠在此处,每个湖底都矗立着黑塔的倒影,而塔尖全部指向同一个坐标。
江天野的防水手电扫过湖底。
生锈的保险箱半埋在淤泥中,箱体表面的弹孔组成了衔尾蛇图案。
当陆云漪的血渗入锁孔时,箱内传出机械齿轮转动的声响,一叠染血的设计图顺着水流飘出。
林寒抓住图纸的瞬间,枪声穿透湖水。
现实世界的冰湖岸边,守夜人狙击手的子弹打碎了镜像的界限。
三人被巨浪抛上岸时,发现原本空荡的冰原上多了十几道车辙印,柴油的余温在雪地蒸腾出白雾。
“他们找到入口了......”江天野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在雪地绽开红梅。
陆云漪展开湿透的设计图。
月光照亮了图纸上的标记,某个被圈出的坐标旁写着警告:当十二座黑塔的倒影交汇,筛选程序将不可逆转。
林寒默默更换弹匣。他的余光瞥见远方的冰丘后闪过镜片反光,那是狙击手特有的伪装。
夜风卷着雪花掠过湖面,将血腥味送往更黑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