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深处的蓝光像凝固的眼泪,江天野跪坐在全息投影前,掌心托着女儿遗留的保温杯。
杯身的卡通贴纸早已褪色,边缘卷起的胶痕却清晰如昨。
控制台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投在冰壁上,佝偻的轮廓如同一座正在融化的雪雕。
“小满……”
他喉咙里挤出的音节沙哑破碎,指尖抚过投影中少女微笑的唇角。
二十年前的画面在脑中翻涌:实验室里争吵摔碎的试管,女儿含泪签下的终止协议,还有最后一封视频日志里那句“爸爸,你永远不懂什么是代价”。
林寒的断臂垂在身侧,完好的右手紧握脉冲步枪。
枪身的能量槽泛着冷蓝,与避难所立柱的光晕同频闪烁。
他瞥了一眼闸门外仍在撞击的青铜蜂群,那些机械复眼的红光正透过冰缝渗入,将大厅染成血色。
“能源核心还能撑多久?”
陆云漪倚着立柱喘息,胸口的玫瑰烙印暗淡如灰烬。
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保温杯底隐约的电路图纹样,那是江小满用指甲刻下的最后线索。
江天野没有抬头。
保温杯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内置的暗格弹开,一卷微型胶片滚落在他掌心。
全息投影随之变幻,冰晶玫瑰的花瓣层层舒展,露出核心处封存的影像。
画面中的江小满穿着沾满油污的防护服,额角还带着擦伤。
她的背后是正在坍塌的黑塔基座,漫天飞雪中,少女将保温杯塞进冰缝:“如果爸爸看到这些,说明稳定器还是启动了……对不起,我修改了您的能量导管设计。”
雷鸣般的爆炸声从录像背景传来,江天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正在指挥钻探队,而女儿偷偷更换的导管正将黑塔能量导向冰层深处。
这才是南极没有瞬间崩塌的真正原因。
“您总说科学需要牺牲。”
影像里的江小满伸手触碰镜头,泪水在面罩上凝成冰花,“但那些被您称作‘必要代价’的生命里……包括妈妈吗?”
保温杯从颤抖的指间跌落,在冰面撞出空洞的回响。
江天野佝偻的脊背剧烈起伏,喉间溢出困兽般的呜咽。
当年妻子在能量泄漏事故中化作冰晶的画面与眼前的影像重叠,女儿临终前被军方带走的监控录像在记忆里灼烧。
原来他毕生追逐的“人类未来”,早已将至亲之人的血肉碾成垫脚石。
闸门突然传来金属变形的尖啸。
林寒的步枪喷出蓝光,击碎从裂缝钻入的机械触须,粘稠的腐蚀液溅在冰面上腾起白烟:“老头!要忏悔等活着出去再说!”
陆云漪突然踉跄着扑到控制台前。
她腕间的金纹顺着台面电路蔓延,十二根立柱同时迸发强光。
全息影像被强行切换成三维地图,代表青铜蜂群的红点正汇聚成旋涡状,朝着避难所核心推进。
“它们在模仿黑塔的能量频率……”
她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冷汗浸透的后背贴在冰凉的金属壁上,“蜂群要吞噬整个稳定器!”
江天野浑浊的瞳孔映着疯狂逼近的红点,忽然低笑出声。
那笑声裹着二十年积压的悔恨,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成悲鸣。
他弯腰捡起保温杯,指腹擦过女儿刻下的凹痕:“我教过她所有工程学原理,她却教会我……人性比方程式更重要。”
脉冲步枪的蓝光骤然熄灭。
林寒咒骂着更换能量匣,硅基化的左臂关节发出滞涩的摩擦声。
越来越多的机械触须突破闸门,酸液在冰面蚀出蜂窝状的坑洞。
“还有备用方案。”
江天野突然挺直佝偻的背,将胶片塞进陆云漪手中。
老人撕开防护服内衬,露出心口处狰狞的旧伤,那是粒子加速器爆炸留下的疤痕,此刻正泛着诡异的蓝光。
“小满设计的稳定器需要**能量源……当年她不敢说,是怕我用自己的命换她的成果。”
陆云漪猛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疯了?这种强度的能量输送会……”
“会让我死得其所。”
江天野掰开她的手指,转身走向中央立柱。
二十年来的偏执与傲慢在此刻坍缩成平静,他触碰操作屏的指尖不再颤抖,“林寒,带她从西侧通道走。三百米外有雪地摩托,足够撑到下一座避难所。”
蜂群撞碎了最后一道闸门。
林寒的子弹在机械浪潮中撕开缺口,却被更多涌上的青铜色淹没。
他拽住陆云漪的后领往后拖,余光瞥见老人将保温杯嵌入控制台凹槽。
那是江小满最后的认证密钥。
立柱迸发的光柱吞没了江天野佝偻的身影。
蜂群在能量冲击下汽化,老人的嘶吼混着电流声炸响:“告诉世界……黑塔的代价太大了!”
雪地摩托的引擎在隧道里轰鸣。
陆云漪攥着染血的胶片,后视镜里映出冲天而起的蓝光。
林寒的断臂传来灼烧般的剧痛,硅基化的皮肤正沿着肩胛缓慢蔓延。
而在他们身后,新一轮青铜蜂群已刺破冰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