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沥青般裹住每一寸空间。
林寒屏住呼吸,右手攥紧战术手电筒,光束扫过走廊两侧的金属墙壁。
粘液流动的声响正从四面八方传来,其间混杂着冰层开裂的细碎动静,仿佛无数条毒蛇贴着耳膜游走。
“备用电源在b3区!”
江天野说道,他的嗓音显得异常沙哑,防寒面罩的呼吸阀结满了白霜。
他踉跄着扶住墙壁,老花镜片反射出晃动的光斑,“必须重启发电机,否则隔离系统撑不过半小时。”
林寒认真地聆听着,左臂垂在身侧,指尖无意识地刮擦着战术裤的布料,并发出金属摩擦的细响。
他咬紧牙关,将手电筒光束投向转角处,照见一团银白色液体正顺着通风管道渗出,其表面泛起了油脂般的诡异光泽。
“跟紧我。”
他说道,并压低身子,军靴无声地碾过冰渣。
左手在此时虽然还处于僵硬的状态,但仍能勉强握住火焰喷射器的握把。
燃料罐在颠簸中发出轻微的晃动声,像某种倒计时的催促。
前方走廊尽头的应急指示灯忽明忽暗,红光映出地板上蜿蜒的拖痕。
一具裹着防寒服的尸体正蜷缩在防火门前,面罩内侧结满网状的冰晶。
江天野蹲下身,手套拂过尸体胸前的铭牌,喉头滚动出低沉的音节:“这是后勤组的王磊……三天前还在帮我调试钻探机。”
林寒听后瞳孔微微收缩。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尸体,发现那人的右手五指深深抠进了金属地板,指甲缝里残留着青灰色的碎屑。
当他抬起手电筒,将光束扫过天花板时,那些密密麻麻的银白液滴正从通风口渗出,如同垂死的蜂群缓缓坠落。
“它们在学习。”
江天野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充满杂质,“早前只会盲目攻击,但现在却懂得埋伏了。”
老教授颤抖着从背包里摸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漂浮着冰晶玫瑰的最后一片花瓣,“这是小满……”
爆炸声突响,打断了他的低语。
下一秒,整条走廊开始剧烈震动,天花板崩裂的冰碴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林寒拽住江天野的后领扑向墙角,一块门板大小的冰砖砸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飞溅的碎冰在防寒服上划出一道细密的裂口。
“b3区通道塌了!”
领航员焦急的吼声从对讲机内炸出,“它们在破坏承重结构!”
林寒抹了把面罩上的冰渣,将火焰喷射器的枪口对准了前方。
那些银白色液体正汇聚成半人高的浪潮,表面浮现出尖锐的凸起,像无数柄蓄势待发的冰矛。
当他扣动扳机的瞬间,炽热的火舌在顷刻间撕开了黑暗,那些液体在高温中蒸腾起呛人的白雾。
“走!”
他推着江天野冲过焦黑的走廊,靴底踩在滚烫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老教授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的防寒服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在零下六十度的低温中迅速结冰。
发电机房的铁门近在咫尺,但却被厚厚的冰层封死。
林寒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地抬起,金属五指深深插进冰层。
裂纹以惊人的速度在冰层中蔓延,冰碴崩裂的脆响中,他的指节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你的手……”江天野欲言又止。
“别废话。”
林寒沉声说道,他的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同时右手摸出爆破贴片按在门缝处。
倒计时三秒的提示音里,他拽着老教授退到了拐角处。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气浪掀飞了铁门。
与此同时,那些银白色液体正从天花板裂缝处倾泻而下,如同银河倒灌。
林寒手中的火焰喷射器再次咆哮,火光照亮了机房内庞大的柴油机组。
江天野则是乘机扑向了控制台,他冻僵的手指在键盘上艰难地敲击着。
屏幕亮起的蓝光里,他的倒影扭曲成佝偻的轮廓。
“冷却管被堵死了!”
他嘶吼着指向仪表盘,红色警示灯映亮了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必须手动清除冰塞!”
林寒闻言,一脚踹开维修通道的盖板。
眼前出现的是一条垂直向下的金属梯,通向黑暗深处。
林寒站在通道口,感觉到一股寒气正顺着裤管往上爬。
他咬住手电筒向下攀爬,右手抓住梯架,左臂则像生锈的机械臂般卡在身侧。
这时,下方传来粘稠的流动声,仿佛有巨兽在深渊中喘息。
“小心温度传感器!”
江天野的喊声从上方传来,“超过零下八十度会触发……”
话音未落,林寒的靴底已踩进及膝深的银白色液体中。
刺骨的寒意穿透防护服,他的左腿在一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林寒用手电筒光束扫过管壁,发现冰塞处凝结着诡异的结晶簇,其表面布满蜂窝般的孔洞。
他举起火焰喷射器,却发现燃料指示器早已归零。
当粘液漫过腰际时,他的左臂突然痉挛着抬起。金属五指自动插进冰塞,青灰色的皮肤与结晶簇摩擦出火星。
裂纹在冰层上绽开,柴油的刺鼻气味混着寒气扑面而来。
“快上来!”
江天野在上方大喊道,他的喊声带着浓重破碎音色。
这时,林寒的左臂肌肉突然暴起,防护服袖口被崩开了线头。
当冰塞轰然碎裂的刹那,那些银白色液体如同闻到了血腥的鲨鱼群般朝他涌来。
林寒抓住垂落的救援绳,右臂青筋暴突,左腿却像焊死在冰层里。
就在这时,一发照明弹突然划破了黑暗。
林寒抬头看去,发现江天野正站在维修口。老教授苍老的手握着一把信号枪,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拽着救援绳。
燃烧的镁光里,老教授的面容被映得狰狞如恶鬼。
“抓紧了!”
他刚喊出声,柴油机的轰鸣便骤然炸响。
一股暖流顺着管道席卷而来,那些银白色液体开始在高温中沸腾翻滚。
林寒趁机拔出左腿,他的防护裤表面结满了冰壳,并随着缓移动作碎裂成渣。
当他艰难地攀回机房时,备用灯光已经亮起。
江天野瘫坐在控制台前,怀里抱着半瓶结冰的生理盐水。
老教授的右手手背布满了冻疮,无名指缺了半截指甲,那是二十年前格陵兰事故的旧伤。
“为什么救我?”
林寒问道,同时撕开报废的左手手套,皮肤上的青灰色纹路已蔓延至肩胛处。
江天野没有急于回话。他的喉结动了动,视线扫过屏幕上跳动的能源数据。
此时,隔离系统的蓝光屏障正在重建,并将那步银白色的液体挡在站点外围。
许久,他摘下裂开的老花镜,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小满的实验数据……在三层保险柜。”
林寒猛地僵住。
“密码是。”
老教授说着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微型存储器,金属外壳上刻着“江小满”三个字,“她出事前说过,如果研究失控……”
话未说完,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
与此同时,对讲机里也炸出了技术员惊慌的尖叫:“d区隔离失效!有三名队员接触了泄漏液体!”
江天野闻言浑身一震,浑浊的眼底迅速泛起血丝。
他抓起检测仪冲向门口,却在跨过门槛时踉跄跪倒。
仪器屏幕显示,空气里的硅基微粒浓度正在飙升,这正是老人突然跪倒的原因所在。
林寒见状,迅速跑过去拎起老教授的衣领,并将他拖到相对安全的角落。
防爆门外,凌乱的脚步声中混杂着非人的哀嚎。
某个瞬间,林寒还听见金属扭曲的声响,像是活人的骨骼在重新锻造。
“来不及了。”
江天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度大得惊人,“快去三层!把数据传给零点公社……”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打断了他后半句想说的话。
防爆门凹陷出一个巨大的凸起,门缝渗出了银白色的黏液。
林寒的左臂再一次不受控地抽搐,金属指甲在地板上刮出火星。
“走通风管!”
江天野掀开天花板隔板,将存储器塞进他的战术背包,“顺着红色管线爬三百米,就能直达车库!”
又一记重击。
门栓螺栓崩飞,擦着林寒的耳际钉入墙壁。
这时,老教授突然露出古怪的微笑,并从腰间抽出一把老式转轮手枪,枪柄上刻着“林振声1938”。
“帮我带句话给小满。”
他拉下防护面罩,脸上的皱纹在阴影中愈发深刻,“就说……爸爸错了。”
林寒翻进通风管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枪响。
燃烧弹的火光吞没了整个机房,气浪掀飞了他的战术头盔。
在管道闭合前的最后一瞥里,他看见江天野佝偻的背影挺得笔直,像根插进冰原的标枪。
粘稠的银白色液体从管道缝隙渗入,追着战术靴的残影流淌。
林寒的左手机械般攀爬,金属关节摩擦出刺目的火花。
怀里的存储器微微发烫,仿佛承载着某个灵魂最后的温度。
当车库的冷光灯刺入瞳孔时,他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从下层传来。
三名队员的身影在监控屏上扭曲成青铜色的雕像,他们的手指深深插进彼此的眼窝,仿佛在争夺某种不存在的宝物。
越野车的引擎在低温中嘶吼。
林寒撞碎挡风玻璃上的冰层,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后视镜里,整个站点正在银白洪流中下沉,宛如被巨兽吞噬的方舟。
此刻,方向盘上的电子钟正闪烁着红光。
“0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