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站在军事基地的了望台上,极地的寒风像刀刃般刮过面颊。
他握紧胸前的望远镜,镜片边缘结了一层薄霜。
远处地平线上腾起的浓烟还未散尽,隐约能看见烟尘中扭曲的图腾轮廓。
那是一只由灰烬凝聚而成的巨眼,正冷冷俯瞰着这片冰原。
三天前,他刚从西伯利亚的冻土任务中撤离,背包里多了一件沾满冰渣的包裹。
那是祖父林振声的遗物,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青铜罗盘。
此刻,这枚罗盘正贴着他的胸口位置,隔着防寒服传来阵阵寒意。
“上校,五号基地的幸存者名单确认了。”
副官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夹杂着电流杂音的沙哑,“江天野不在其中。”
林寒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望远镜的调节轮。
冰原尽头残留的爆炸痕迹让他想起三小时前接到的密令:不计代价找到那名冰川学家。
他转身走向升降梯,金属地板在军靴下发出沉闷的回响。
地下三层的装备库里,泛黄的档案铺满了整张会议桌。
林寒解开包裹油布,青铜罗盘在冷光灯下泛着幽绿的光泽。
罗盘表面刻着北斗七星的纹路,中央指针却并非指南针,而是一根形似匕首的尖锐长针。
当他将罗盘平放在江天野的卫星轨迹图上时,指针突然开始剧烈抖动,并最终斜斜指向东南方。
“这玩意儿比热成像仪还准?”
副官凑过来,呵出的白气在罗盘表面凝成水珠。
林寒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落在罗盘边缘的刻痕上,那是1938年的日期,与祖父最后一次南极探险的记录完全吻合。
就在这时,冰柜般的房间里忽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红色警示灯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群躁动的困兽。
“冰原东南区检测到生命体征!”监测员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体温特征匹配江天野教授!”
运输机的引擎轰鸣撕裂了极夜的寂静。
林寒系紧安全带,掌心贴着舷窗。
下方冰原的裂痕如同大地皲裂的血管,泛着诡异的青铜色反光。
当他打开装有罗盘的铁盒时,指针突然逆时针旋转半圈,尖端笔直指向机舱某处。
“小心!”
驾驶员突然猛拉操纵杆,机身几乎垂直爬升。
林寒的后脑重重撞上舱壁,在剧烈的颠簸中,他看见一道银光擦着机翼掠过。
那道银光实际上是从冰层中突刺而出的晶柱,表面流转的光泽与黑塔材质如出一辙。
“它们会预判飞行轨迹!”副官抓着通讯器嘶吼。
林寒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罗盘在颠簸中滑到脚边,指针死死抵住机舱地板,仿佛在警示更深层的危机。
当第三波晶柱群袭来的瞬间,他抓起降落伞包踹开了舱门。
零下七十度的狂风瞬间灌入机舱。
“你疯了?!”副官的吼声被暴雪吞没。
林寒纵身跃入混沌的灰白色天地。
失重感席卷全身的刹那,他想起祖父日记里的那句话:“真正的方向不在脚下,而在血骨之中。”
降落伞在距地面三百米处才勉强张开。
林寒重重砸进雪堆,积雪瞬间淹没到腰部。
他吐出嘴里的冰碴,摸出怀里的罗盘。
指针斜指向左前方,那里有座被冰凌覆盖的矮丘,像只蜷缩的巨兽。
靴底踩碎冰壳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林寒拔出配枪,枪管上凝结的霜花簌簌掉落。
矮丘背风处有个狭窄的冰洞,洞口挂着半幅撕裂的防寒帐篷。当他弯腰钻进去时,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此时,江天野正蜷缩在洞窟深处,怀里紧抱着个金属箱。
他的防寒面罩裂开一道豁口,脸颊上的冻疮渗着血珠,在低温中凝成暗红的冰晶。
听到响动,江天野条件反射地举起登山镐,手腕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柄。
“黑塔宪章第七条款。”林寒收起配枪,扯下自己的面罩,“寻找真相者,当以星辉为证。”
老教授浑浊的眼球动了动。
当他看清林寒手中罗盘的瞬间,干裂的嘴唇突然颤抖起来:“这不可能......林振声的罗盘怎么会......”
洞外传来晶柱生长的脆响,如同千万把冰刃互相刮擦。
林寒半跪着打开医疗包,用绷带缠绕江天野被冻伤的手指时,触到了那个金属箱。
箱体表面结着厚厚的冰层,却能依稀辨认出“雪鹰号”的船徽。
“他们用声呐测绘黑塔时,冰层里传出婴儿的哭声。”
江天野突然开口,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小满的防护服录音设备......录到了这个。”
他从贴身口袋掏出一枚微型存储器,插进林寒的战术腕表。
沙沙的杂音过后,某个尖锐的频率刺破寂静。
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金属在超高频震动下的悲鸣。
林寒只感觉到自己的耳膜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他的腕表屏幕突然闪烁起乱码。
罗盘也在这时发出嗡鸣声。
青铜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某个方位。
江天野突然扑到冰洞边缘,用手中登山镐疯狂凿向洞壁。
林寒正要上前制止,却在突然间看见剥落的冰层下露出了半块铭牌,上面刻着字迹:【莫问归途 1928.1.17】。
暴风雪在入夜后变得更加狂暴。
两人挤在便携式取暖器旁,跳跃的蓝焰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冰壁上。
江天野讲述雪鹰号的遭遇时,林寒正在用绒布擦拭着罗盘。
当听到“金属板上的箭头指向东南”时,他忽然将罗盘按在卫星地图上。
青铜指针与手绘的箭头完全重合。
“这不是指南针。”
林寒的声音低沉如冰原下的暗流,“祖父的日记里提到,当两个世界的门扉开启时,罗盘只会指向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这时,洞外忽然传来积雪塌陷的闷响。
林寒瞬间拔枪上膛,却在此时看见一头雪橇犬大小的生物从冰缝中钻出。
那东西有着昆虫般的甲壳,六对附肢末端是锋利的冰晶,然而头部却是扭曲的人类面孔。
林寒开枪朝着怪中射击,子弹击中甲壳的瞬间,冰晶碎片四散飞溅。
“去东南方!”江天野将金属箱塞进背包,“黑塔在引导我们......”
林寒拽着老教授在冰柱群中狂奔。
罗盘在颠簸中持续嗡鸣,指针时而指向天空时而戳向冰面。
当他们翻过一道冰脊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僵在了原地。
他们惊奇地发现方圆百米的冰层竟然离奇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青铜地面。
无数六边形凹槽在其表面规律地脉动着,就如同巨兽的鳞片在呼吸。
凹槽中央竖着半截断裂的钻探机,操作舱里还坐着一具风干的尸体。
尸体的右手死死地攥着一本日志,纸页上布满了那个诡异的眼睛图腾。
当林寒试图取下日志时,尸体的指骨却在突然之间碎裂了,某个物件坠手正好滚落在他脚边。
那是一枚黄铜怀表,表盖内嵌的照片虽然已经明显褪色,但却能看清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与林振声日记里的全家福一模一样。
“你祖父的怀表......”
江天野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脚下的青铜地面突然开始震颤。
林寒抓住老教授的后领翻滚到冰面上,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已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无数银白色液体从地缝中涌出,凝聚成上百个人形轮廓。
枪声在冰原上炸响。
林寒且战且退,子弹虽然击碎液体人形的头颅,但却只能延缓它们重组的速度。
当两人退到冰崖边缘时,江天野突然扯开了金属箱。
箱内射出一道刺目的蓝光。
只见一朵冰晶玫瑰在低温中绽放,花瓣间流淌着星沙般的微粒。
液体人形在蓝光中发出高频嘶鸣,纷纷化作蒸汽消散。
林寒的罗盘指针在此刻笔直指向冰崖下方,那里隐约可见一艘潜艇的黑色轮廓,艇身上还印着多国科研机构的标志。
“破冰者......”江天野的瞳孔映着蓝光,“他们来了。”
当救援直升机出现在天际线时,林寒尝试着将罗盘贴近了怀表。
青铜与黄铜在低温中粘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冰崖下的潜艇正在上浮,舱门处晃动的探照灯像黑夜中睁开的眼睛。
这时,怀表齿轮忽然自行转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