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个更加惊悚的消息如同炸雷般响起。
“他们放话了!今天晚上就要攻城!守东城门的衙役都被他们杀了!现在守门的是他们的人!”
“什么?!”
“攻城?!”
大堂内瞬间一片哗然,原本还在闲聊的客人们全都变了脸色,惊恐地涌向门口和窗口。
辛珑和楚香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快步朝着客栈大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街道上一片混乱。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如同乞丐般的男人,手里举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正一边在街上疯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嚎叫着刚才那些话。他形容枯槁,神情癫狂,看上去确实像个疯子。
街边的摊贩和小店主们纷纷避让,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厌恶。
“晦气!真是晦气!”一个卖炊饼的老板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大早就出来胡说八道,冲撞了生意!”
“就是!牛二,你又犯什么疯病?”旁边一个卖菜的大婶叉着腰骂道,“你一个臭乞丐,哪里听来的消息说要攻城?官府都没贴告示呢!”
“我看他就是想骗吃骗喝!”有人嗤笑,“流民真要攻城,还能提前告诉你这个疯子?”
“吹牛不打草稿!我看你是饿疯了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都没把这个名为“牛二”的乞丐的话当真,只当他是疯言疯语,博人眼球。
那牛二被众人奚落,也不生气,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嘻嘻哈哈地朝着客栈门口的辛珑和楚香越跑了过来。
他跑到两人面前,猛地停住脚步,将那只破碗高高举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们,口齿不清地嚷嚷着:“好心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给点吃的……”
楚香越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想将辛珑护在身后。
辛珑却拦住了她,目光锐利地落在那乞丐牛二的脸上。
这个人……虽然头发乱得像鸟窝,衣服破烂得几乎遮不住身体,脸上也脏兮兮的,但……
辛珑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光芒。
那双眼睛,浑浊之中,却透着一股异常的清明和焦灼。
这绝不是一个真正疯癫之人该有的眼神!
辛珑心中骤然一凛。
她语气平缓地对那牛二说道:“我们刚用过早饭,桌上还有些剩下打算带走的馒头和小菜,你若是不嫌弃,可以进来吃些。”
这话一出,不仅楚香越愣住了,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谁会请一个疯疯癫癫、臭气熏天的乞丐进客栈吃饭?
那牛二也是一怔,浑浊的眼珠在她脸上转了转,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随即,他那张脏污的脸上绽开一个更为灿烂的笑容,连连点头哈腰:“那感情好!感情好!多谢这位夫人,多谢这位夫人心善!”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就要往客栈里挤。
楚香越下意识想拦,却被辛珑用眼神制止了。
店小二刚收拾好一桌狼藉,正端着盘子往后厨走,冷不丁看到辛珑领着这么一个人物进来,鼻子差点没被那股酸臭味熏得歪过去。他脸上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张嘴就想呵斥:“哎!你这叫花子……”
“让他进来。”辛珑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他是我请的客人。”
店小二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看辛珑一行人昨日入住时那阔绰的派头,又看看眼前这位气定神闲、显然是主事人的“夫人”,哪里还敢多言?
这位夫人和她的一家子,一看就非富即贵,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店小二能得罪得起的。他只能讪讪地闭上嘴,捏着鼻子,嫌弃地绕开一大步,匆匆躲进了后厨。
客栈大堂里,原本因外面的骚乱而聚在门口和窗边的人们,此刻都将目光投向了辛珑和那个乞丐,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辛珑对此视若无睹,径直将牛二引到她们刚刚用过餐,小二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拾干净的桌子旁。
桌上确实还放着几个用油纸包好的馒头,以及一小碟吃剩的酱菜。
牛二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在长凳上坐下,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那吃相,真是饿了许久的样子,仿佛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一般,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辛珑在他对面缓缓坐下,楚香越犹豫了一下,也挨着辛珑坐了,神情依旧警惕。
辛珑静静地看着牛二,也不说话,只抬手招呼远处的另一个店小二:“小二哥,再上几个热乎乎的肉包子,一碗阳春面,要大碗的。”
那店小二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好嘞!客观稍等!” 心里却在嘀咕,这位夫人真是怪人,竟然对一个乞丐这么好。
牛二听到有肉包子和热汤面,吃馒头的动作更快了,含糊不清地道谢:“谢……谢谢夫人……”
辛珑微微颔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牛二的脸。她细细打量着他,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和不知名的秽物,头发纠结成团,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只有那双眼睛,在飞快转动时,依旧透着与他外表极不相符的精光。
很快,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一大碗阳春面就端了上来。牛二更是两眼放光,也顾不上烫,抓起包子就啃,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条,发出巨大的声响。
辛珑耐心地等着,直到他将一大碗面连汤带水喝了个精光,又啃完了两个肉包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瘫在椅子上满足地揉着肚子,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这位大哥,你方才在外面喊,说流民今晚要攻城,可是真的?”
牛二剔了剔牙,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嘻嘻哈哈的神情,摆着手道:“嘿嘿,吓唬人的,吓唬人的!小的就是饿疯了,胡说八道,博大家一笑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辛珑皱了皱眉头,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恳切:
“不瞒大哥,我们一家也是时运不济,遭了流放,一路南下,本打算明日一早就启程离开这凤凰城。
只是我们队伍里,上有老下有小,前几日又刚经历过一场大震,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的。你若是有准信儿,还请告知一二,也好让我们早做打算,不至于稀里糊涂送了性命。若是假的,我们也能安心些。”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自家的情况半真半假地透露了一些,既示了弱,也点明了利害关系。
牛二原本还在嬉皮笑脸,剔牙的动作却在听到“流放”、“老人小孩”、“地动”、“明日离开”这些字眼时,一点一点地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