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姑脾气急躁,追问一声:“这头黑雕,你到底愿不愿意相借?”
黄四喜先表态:“夫人送了钱粮,让了道观,我不会让你白白破费,雕儿我肯定会借!”
他话锋一转:“但我眼下有一件急事要去处理,鞑子后患还没有解决,等我给那些姑娘做完善后,到时再让雕儿送你,你看怎么样?”
“谁不是有急事!”
瑛姑问道:“你打算怎么善后?”
黄四喜手指身后被毁的村寨:“这个村子是被鞑子烧毁,那群鞑子是奉命出外劫掠,我要去挑掉他们大营,否则他们调查那群鞑子死因,有可能派兵搜山!”
瑛姑听他要去打仗,立时劝道:“鞑子大营兵强马壮,你武功再高,也有失陷可能,就算你真能攻灭大营,这里是鞑子国境,事后鞑子肯定会通缉你!”
黄四喜望望上空:“我飞在天上,谁又能抓得住我,让他们随便通缉。”
“但你这一去,恐怕要耽搁很长时间罢!”
瑛姑商量:“不如先让你家雕儿送我去山西,回来后你再去和鞑子打?我是真遇上了急事,原本是想买匹快马赶路的,但马决计不如鹰!”
“那也不一定!”
黄四喜给她解释:“我的雕儿体格太大,一旦负重百斤以上,飞上一百里就要着陆歇息,至少歇息两个时辰才能继续出发,夫人你可以自己计算,雕儿脚速未必快过神驹!”
“我哪儿有一百斤?我体重顶天九十斤!”
瑛姑蹩眉:“再说神驹不好买,就算买到,中州与山西遍地鞑子,途中指不定会遇上什么祸事,路也不好走,随便耽搁一下,三五天就要耗过去!”
倘若乘坐神雕飞行,绝对是一路坦途,不会遇上任何迟延。
黄四喜见她执意坐雕,就道:“我是从淮河方向过来,途中见过鞑子大营,距此不足三十里,一来一回最多半日,不如夫人先委屈等一会儿?”
瑛姑见黄四喜推三阻四,恼了起来:“你想言而无信就直说,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大不了我把道观收回来,把那十几个女娃子还给你,大家一拍两散!”
她至今仍旧坐在雕背上。
神雕听她要把那十几人姑娘送回来,猛一翻身,不让她继续乘坐。
她一时没有防备,‘啪!’的摔落地上。
“你……”
瑛姑吃了闷亏,神色惊怒,起身就要与神雕再行过招。
但她手掌刚刚抬起,忽然又停在半空,强行压住了出手冲动。
她要借助神雕赶路,怎么可以与神雕关系闹僵?
她就冷着脸,默不作声起来。
“雕兄,夫人不过是发句牢骚而已,你摔人家干什么!”
黄四喜见瑛姑面目阴沉,担心她返回道观去撵人,就轻斥了神雕一句:“快给夫人道歉!”
神雕却仰起头,不停向瑛姑挑衅,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在嘲笑瑛姑武功低,经不起它的轻轻一摔。
瑛姑平生最受不了外人轻看,何况是一头鸟。
她一时冲动,高高一跃,重新跳上了雕背。
神雕故技重施,继续翻转雕躯。
这次瑛姑有了准备,立时施展独门轻功,身子一歪,竟如游蛇般贴住雕羽,非得趴在雕背上不可。
当年她孩儿惨死后,她就离开大理皇宫,独自一人前往黑沼隐居,这一住就是十余年。
那黑沼里边遍地泥泞,她常见泥鳅穿泥游行,继而悟出一部《泥鳅功》,运转起来身轻如燕,不管与谁交手,都可以让身子滑溜异常,属于躲避擒拿的不二法门。
谁知神雕翻身时潜运内力,掀起凌厉翅风,朝瑛姑迅猛卷去,她空有一身《泥鳅功》,却已经派不上用场。
眼瞅着翅风把她吹的摇摇晃晃,就要摔下雕背,她忽一发狠,伸手急抓,揪住一根雕羽,同样运足内力,顽固与翅风相抗。
要说这一位瑛姑贵妃,年轻时就性子偏激,否则她不会把丧子之仇归咎在一灯大师头上,并一恨十余年。
她处事又是一根筋,从来不顾忌后果,否则当年她也不会冒着杀头风险,执意与周伯通私通。
她一旦与神雕斗起来,后果全然不管,她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神雕不让她坐,她拼命也要坐!
黄四喜见她这么倔犟,忙道:“夫人你把手松开罢,我这就让雕兄送你去山西!”
谁知神雕也斗上了火,猛煽翅膀,加大了翅风的搅力,瑛姑‘呼!’的一下摔飞出去,手里仍旧牢牢攥着一根雕羽,当真是死也不愿松手。
这根羽毛一掉,神雕吃疼之下,呱呱怒叫,双爪忽然一抬,对准瑛姑头颅抓了上去。
黄四喜一个箭步,挡在瑛姑面前:“雕兄你稍安勿躁,这件事让我来处理!”
神雕给了黄四喜面子,双爪回落地面,不再对瑛姑发起攻击,却是怒瞪瑛姑,显得忿忿不平。
瑛姑看着手里雕羽,也冷静下来。
沉默片刻,她抱以一声叹息。
“罢了!我伤了你家雕儿,它不会再驮我,继续相借已无必要!”
瑛姑站起身,把雕羽递给黄四喜:“刚才多有得罪,那道观我也不会收回,就让那十几个女娃子住着罢,权当给你家雕儿的赔礼!”
她心里已经有了悔意,不该与一头鸟置气,何况她要借助这鸟赶路,现在她冲动伤了鸟,岂不是自讨苦吃嘛!哎!
她转身欲走。
黄四喜见她这么偏执的人都主动认错,又没有要回道观,就喊住她道:“夫人应该可以看出来,这雕儿通人性,它并不小肚鸡肠,只要夫人诚心与它解释一下,我再从旁劝说,它仍旧愿意送你!”
如果换成旁人这么说,瑛姑心里会有质疑,但黄四喜这么讲,她下意识就选择相信。
只见她朝黄四喜抱起拳,口气也变的客气很多:“公子不计前嫌,仍旧愿意借出你家雕儿,当真是豁达君子!但就算你家雕儿愿意载我,我其实也不敢坐啦!”
毕竟神雕不是人,即使再大度,也有发狂的可能。
倘若飞到高空时,神雕把她从天上扔下来,岂不是要摔成肉饼?
不过她也没有就此一走了之,又道:“不如我与公子同乘于雕背,这样一来,咱们沿途也有照应,你看怎么样?”
如果黄四喜愿意与她并行,那她就再无任何担忧,她丝毫不怕黄四喜会对她不利,她让出道观,参与营救那群弱女,黄四喜是侠义君子,肯定会回报这个情分,在雕背上给予她照顾。
黄四喜没有反对:“夫人体重不算大,同乘不是不可以,但速度会特别慢,每飞几十里就要停下歇一歇!大致估算,从这里赶到山西,可能要三五天之久!”
瑛姑道:“那也比骑马快!”
黄四喜见她没有异议,又问:“夫人到山西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地界挨着草原,听说草原鞑子正在山西境内开战,时局可不稳当!”
瑛姑心直口快:“我是去山西找一位旧友,就是因为时局不稳,乘坐你家雕儿才方便我找人!”
因她所找之人不愿意见她,即使真的发现行踪,也可能避她而去,如果可以坐着神雕,居高临下才方便追踪。
而据黄四喜所知,她的旧友貌似只有一个:“那你究竟是要找谁?我常在江湖上走动,也许见过你旧友也说不定呢!”
瑛姑对此话并不怀疑,黄四喜乘雕出行,来去如风,中原各地轻松就能转上一个遍,三教九流估计都认识。
瑛姑就道:“我那位旧友叫周伯通,公子你识得吗?”
黄四喜不禁笑起来:“原来是全真教的周老前辈,数月前他曾光临过嘉兴的烟雨楼……”
“对对对!”
瑛姑一口打断:“我也是听说他与全真派弟子在烟雨楼现身,专程赶到烟雨楼寻他,但他当时已经不知所踪,怎么也寻不到他的下落!”
黄四喜见她提到周伯通时,整个人立即焕发出女人的柔情一面,心想她对周伯通真是痴心不改。
这位瑛姑实是一个恩怨极其分明的女人,恨谁会恨的刻骨铭心,爱谁也会爱的不惜代价。
黄四喜问她:“你为什么不去终南山打听?周前辈是全真教的师叔祖,全真弟子应该知道他的下落!”
瑛姑赶紧摇头:“他在全真教确实辈分最高,但他本身并不是道士,常年在外浪迹江湖,数年都不会返回终南山一趟!”
她也担心自己冒然登上终南山,造成全真教弟子的非议,万一产生不好影响,传到周伯通耳朵中,只会更加不愿意见她,远远躲着她。
当年她孩儿死后,她即离开大理那个伤心地,决心去找周伯通,她的第一站其实就是终南山,可惜自从王重阳逝世后,周伯通再未回过终南山。
她不得不前往江湖各地打探消息,最初几年一无所获,后来黑风双煞叛离桃花岛,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她从黑风双煞口中得知,周伯通竟然早被黄药师囚禁在桃花岛上。
原本她与周伯通私通后,周伯通决绝分手,不愿再与她见面,能否与周伯通重归于好,她自己心里没有底。
在她得知周伯通失手被禁时,心里是又悲又喜,她一方面伤心意中人身遭劫难,另一面却高兴获悉意中人下落,倘若可以解救周伯通脱困,这段旧情想必可以再续前缘。
但她哪里知道,桃花岛上机关众多,道路又千回百转,她冒然入岛,到处瞎转,非但没有见到周伯通,她却失陷其中,迷失三日三夜,差点饿死。
若非黄药师不计较她擅闯之过,派哑仆把她送离桃花岛,她可活不到今时。
她之所以隐居黑沼,勤修武功与九宫术数,其实就是为了破解桃花岛上机关迷途,斗对黄药师,以便营救周伯通。
直至数月前,黄蓉与郭靖遭到铁掌帮主裘千仞追杀,从铁掌峰逃离后误入黑沼,叫她撞见,她从黄蓉口中得知周伯通已经获释,离开了桃花岛。
她见黄蓉是七月份发生的事,由于刺杀一灯大师失败,她就离开黑沼,前往江湖上打探周伯通下落,等到八月中秋时,她得知周伯通在嘉兴烟雨楼出没,当即前去寻找。
结果扑了一个空。
附近山峦上的道观,早在十余年前就被瑛姑购置下来,道观位置处在金国与南宋之间,多有江湖人士南北穿行,便于打听武林消息。
就这样,她一边在道观居住,一边假冒道姑,暗中查探周伯通行踪。
皇天不负有心人,昨日让她遇上一群道士途径,这些道士碰巧是全真派弟子,向她透露一个重要线索。
‘周太师叔在黄河沿岸现身,当时全真弟子见到他时,他正在急急忙忙追杀一个凶徒,根本无暇与弟子们照面,直往山西境内而去,也不知道他是在追谁!’
瑛姑把这个情况对黄四喜讲了一遍后。
黄四喜知道周伯通是在追杀铁掌帮的裘千仞。
这事其实与黄蓉有关。
八月中秋烟雨楼大战后,周伯通与群豪失散。
他自己无所事事,四下闲逛,后来接到黄蓉传信,让他前往铁掌峰一趟。
他曾经亲口答应过黄蓉,不论黄蓉有何所求,他都要必须遵命。
这次黄蓉要是让他去追杀铁掌帮主裘千仞,言明裘千仞与一灯大师、瑛姑都有深仇大怨,只要他可以杀掉裘千仞,就算给两位旧友报了仇,瑛姑今后也不会再来找他。
周伯通平生最怕一灯大师与瑛姑,为了甩脱这个麻烦,也为了完成与黄蓉的约定,当即赶赴铁掌峰,开始追杀裘千仞。
裘千仞斗不过周伯通,边战边逃,从湘西逃到湖北,又从湖北过境金国,准备逃向人迹罕至的大草原,两人途径山西时,正好让全真教弟子撞见。
黄四喜旋即问了瑛姑一句:“夫人近期有没有见过桃花岛的黄蓉姑娘?”
“黄蓉?”
瑛姑对黄蓉没有好印象,因为黄蓉与郭靖帮着一灯大师,让她报不了仇,她问道:“这丫头奸猾似鬼,公子你找她做什么?小心遭她暗算!”
黄四喜简要回她:“只是替人传一个信,夫人见过她?”
瑛姑没有否认:“她也在山西!”
“你可以确定吗?”
黄四喜原本是随口一问,没有指望瑛姑知道黄蓉行踪,想不到却另有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