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道路分歧的……?”靠得最近的浅井成实听见了一点隐约的词汇,眯了眯眼睛,“怎么感觉你在折腾什么事呢?”
“没有,只是偶然有些感慨。”唐泽站直起身,抬起手掌阻止更多队友朝自己靠过来,表示自己没问题,很快转移话题道,“我没事,刚刚就是有点头晕。及川武赖这边怎么说了?”
及川武赖的殿堂就在这栋别墅,这是很容易预料的。
而相对他来说,他掌握薄弱的、能成为安全区的区域,想想都知道肯定与神原晴仁有关系。
所以现在他们就站在神原晴仁的书房当中,暂时还看不见殿堂其他区域的情况。
又狐疑地打量了唐泽一会儿,浅井成实拉开了房间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还是,自己看吧。”
几乎就在他这一开门的功夫,猛烈的风从屋外灌了进来,将房间里杂乱的纸张吹的一阵飞舞。
唐泽两步上前,看清了门外的情况,顿时明白了风是从哪里来的。
及川武赖的殿堂关键词,是牢笼。
考虑到他这坎坷的十几年遭遇。这个关键词不算奇怪。
在这间由神原晴仁出钱建造的山间别墅当中,他最强烈的情绪和记忆,都是关于妻子的,而且是妻子病症,他完全看不见出路的绝望时光。
一旦站在这里,他就要面对自己空空如也的画布,面对自己难以下咽的痛苦往事,会觉得呆在这儿如同身陷牢狱,很顺理成章。
唐泽只是没想到,这个牢笼居然是字面意义上的。
依照着山间别墅的样式耸立在山头的殿堂,是没有墙壁的。
四面的墙壁俱是一条一条的铁栅栏,甚至其中的房间,都不是正常放置在平面上,而是用铁链吊在半空中的。
整个殿堂就仿佛放在山头上一个造型别致的鸟笼,想要在其中通行,得顺着摇摇晃晃的吊索桥在这些房间中来去,相当惊心动魄。
“这么大的风,这一路上都得摇摇晃晃的吧?辛苦你们了。”唐泽不禁感慨。
“秘宝之间会好一点。”浅井成实开口解释,“那边也和这个安全屋一样,是独立完整的房间。及川武赖自己,大概看不见这一幕吧。”
“其实,还算是预料之中。”宫野明美凑过来,确认过唐泽没事,才扭过头,同样看向外头的状况,“他的妻子死在龙卷风造成的灾害里,他自己又因为这件事,被名为《青岚》的命题作文所困,他的殿堂没有遮挡风暴的墙壁,也挺合理的。”
“而且后者的困境就是他的岳父造成的。”松田阵平接过话头,颇为唏嘘,“这栋别墅又与他的岳父脱不开干系。他摆脱不了痛苦的源泉,转移过来就成这样了。”
这桩案子是近几次怪盗团参与的团建活动里,他较为支持的那一类了。
因为不管是这次案件预定的凶手还是被害人,在这件事里都属于犯了错,但罪不至死的那种。
更多造成这种局面的,还是造化弄人,以及老一辈人讷于言语的特性。
及川武赖在精心策划一场谋杀,甚至不惜借用基德的名号去摆脱罪名,还做好了在媒体记者面前惺惺作态的准备。
但事件的起因还是神原晴仁当时的许诺,他一边要面临失去妻子的痛苦,一边还要拿起笔去画风作为主题的画作,感到煎熬和痛苦都是事实。
神原晴仁没有和及川武赖沟通,以至于他原本出于好意的举动变了质,成了压在及川武赖肩头的枷锁,也让倒霉的提前付款的买家平白无故等了好几年,还有可能人财两空。
但谁都不能否认他将及川武赖视若己出,不希望女婿的人生因为被女儿的病情所累,惨淡收场,这种爱护之心是非常真诚的。
拯救这样的人,是会让人心里舒坦多了的。
“他已经找到秘宝了?”
“应该是,刚才让诺亚直接把他运到那边去了。”松田点了点头。
诺亚在这个方面向来好用的出奇,他们这么操作不是一两次了。
以前风户京介的时候,他们就用过这一招,把风户京介本人送进他殿堂里自己吓自己过,衔接非常丝滑无缝,风户京介本人毫无察觉就中套了。
“那过去看看好了。”
唐泽抬起脚走出安全屋,一踏出去,目光不由自主被门口的东西吸引。
也不是他喜欢分心,实在是门口的东西太吸睛了。
萩原研二那辆巨大的、造型狰狞的摩托车,居然停在安全屋门口,利用几根吊索,平稳地挂在那里。
“……这摩托,还能分离使用的啊?”唐泽嘴角抽了下。
他知道萩原研二的摩托相对特殊一点,当时都能短暂开进现实世界了,多少应该和诸伏景光的情况有点类似。
诸伏景光的面具是与枪支的特化加成息息相关的,不管他手里拿着什么枪,都可以轻松地召唤出阿剌克涅,给枪支套上特化的buff。
这等于就是枪和面具直接相互结合,所以虽然面具无法拿进现实里,经过特化的枪还是可以拿出去的,会展现出一种鎏金的色泽,和殿堂里的形态相差无几。
撤销特化这种外观就会消失,因此,唐泽对此的理解一直是枪支皮肤,还感慨过诸伏景光不愧是狙击手,来这玩FPS来了,还有专属枪皮的。
而萩原研二的摩托多少也有类似的情况。
在现实里摩托它很难呈现出殿堂里的这种完全体形态,不过也不会完全消失,而是会像经过改装的摩托一样,能摸到,能看见,就是只有萩原研二能驾驶而已。
差不多就是怪盗装的外挂饰品吧,只是这个饰品大了亿点点而已。
但把摩托停门口还是有点抽象了。
走出来的萩原研二看见唐泽一言难尽的眼神,开口解释:“摩托有点太大了,几乎找不到停得下的安全屋,我一般都会停在门前。它不是真正的摩托,停外头也不会有什么损坏的,可以放心。”
“我不放心的是它会不会损坏吗?”唐泽指了指吊桥外构造奇特的殿堂,“都这样了,你还骑着摩托进来啊?它确实可以随意放出来,但又不是真的收不起来,就非得骑不可吗?”
吊桥和吊索上,飙摩托车啊?
我知道你是特技派的,但你疑似是有点太特技了。
“还是可以用摩托的。”萩原研二扶起巨大的摩托车,拍了拍它的握把,“安全性能很好,而且有比较特殊的抓地效果。没问题的。”
他的面具觉醒时,就被拿来在道路曲折离奇,偶尔还要倒一下的过山车轨道上驾驶,简直恨不得就是专门为了解释他的面具是全地形通用载具的教学观。
接受了这一点以后,他自然而然就会什么时候都想开着它。
这不能怪他思路太广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点好奇你会怎么开它了。”唐泽试图脑补一下画面,未果,摇了摇头。
“你想试试?我载两个或者三个还是没问题的。”萩原研二拽了一下头顶的护目镜,登时跃跃欲试起来,“我让他们来试试看,他们都不愿意呢。”
“什……?没,我没有,我没说我要试!”
本来还没多想载他的萩原研二,看他反应激烈,反而来兴趣了。
认真回忆一下,唐泽好像还真没坐过他开的载具。
那次险象环生,精彩纷呈的过山车之旅,唐泽还在用侦探的身份在外头到处乱跑呢,完全是交给队友们去处理的。
萩原研二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很多个队友还在用不确定的担忧眼神打量和观察唐泽状态,似乎在确认唐泽是否是在硬撑。
于是他故意说:“你看你疲劳的进来都差点跌倒,一会儿还要出去应付警察呢,干脆别辛苦了,我载你过去吧。这边的地形也不是很好走。”
“我不要,我才不……喂,我都说了我没事了,别、别扯,别扯!我自己上车,我自己上车还不行吗!”
————
不远处的秘宝之间,也是高悬于殿堂最高处的“鸟笼”当中,对外面的环境完全一无所知的及川武赖,正充满震撼地直视着眼前的场景。
这里是他的画室,或者说,起码是个和他的画室非常相似的地方。
周围的桌子上摆满了教学用的画具和器材,正前方摆着数个画架。
自从妻子出事后,为了养家糊口,为了维持生计,除了出手画作之外,他还在别墅的画室里开课,接收许多学员来这里练习。
一点一滴,都是他生活努力的证明,是他不向命运低头的证据。
可现在,正中央的画架上,摆放着的却是一张仿佛被鲜血浸透的画。
画布上的画完全是及川武赖自己的风格,却不是他惯常创作的景物,而是一幕抓拍一般的写生。
一片浓稠的黑暗当中,一束光照亮了站在正中央的老者,由于打光的角度,他脸上那震惊又悲哀的神情被刻画的极为分明。
老者的心口插着一把刀,一把画材用刀,从他胸口流下的血色,侵染而出,钻出黑暗的包围,将画布余下的部分全数染红了。
而最让他震惊难言的,还是画面当中持刀的行凶者。
那正是及川武赖自己,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在光照的构图中透露着一股疯狂的偏执。
这个画面,无疑就是他在脑海中构思良久,即将在今日发生的事情,连手法都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有人窥探到它,还把它画了下来?
及川武赖几步走过去,伸手拿起面前的画,然后发现画布边缘的血痕根本没有干涸,这一抓,让他的双手瞬间被染红了。
那落在他手上的,摸起来明明也是颜料,可却散发出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不管是闻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像是逼真的血液,半干不干,黏腻潮湿。
他想要放下这幅诡异的画,指尖触碰到画的背面,却又忍不住因为那特殊的触感,将它翻了过来。
这幅画的背面,镶嵌着一把巨大的钥匙,那特殊的冰凉感,来自于钥匙边缘的金属部分。
而在钥匙的柄上,有一个歪七扭八的刻痕,为这幅作品署了名。
《青岚》,神原晴仁。
已经知晓了岳父在做什么,甚至亲自接触到了它的及川武赖心头一颤,隐约理解了它的含义。
感受到了他拒绝沟通的态度,神原晴仁或许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恶意与怨恨。
这场吹遍了他十几年的人生,吹的他骨头缝都在发寒的风,终是要吹向无可挽回的深渊,引向这个结局。
及川武赖顾不上这幅仿佛还在滴血的画有多么诡异,忍不住佝偻下脊背,慢慢跪倒了下去。
冲着那空荡荡的画架,就好似冲着岳父那幅艰难诞生的杰作,跪了下去一般。
好似又回到了妻子离开的时候一样,他狼狈地流下了眼泪。
在他的低声啜泣当中,整个房间摇动了起来。
站在他身后,手脚上都被绑着链条,正高高举起刀的阴影及川武赖,随着这阵摇动,青烟一般消散了。
“我错了,是我错了……对不起,父亲,对不起……”
————
“……我要向购买下这幅画的田口先生郑重道歉。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按照原定计划,完成《青岚》了。”
随着及川武赖深深的鞠躬,镁光灯疯狂地亮了起来,一瞬间,整个别墅前被照的一片光明,刺眼的惊人。
“啧,跟闪光弹似的……”站在房门内看着这一幕的中森银三抬起手,遮了遮眼睛。
因为和基德打交道太久,他已经差不多习惯镜头了,但这帮媒体疯狂起来,还是让他觉得烦躁。
已经完全被热点新闻吸引住的记者当然是不会照顾他这么个无关紧要的警察的心情,已经冲着及川武赖此起彼伏的嘶吼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决定呢,是画作出现了什么损坏吗?!”
“有消息说您的画已经被怪盗基德拿走了,是真的吗?!”
“您的创作全过程都没有披露任何进度,您这是在变相承认自己并没有完成画作吗?”
及川武赖没有理会拼了命地往他面前递,恨不得直接塞进他嘴里的话筒。
他只是转过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
背着手站在那里的神原晴仁没有说话,站在他边上的黑羽快斗,则等待着一边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捧着手里被红色的幕布遮盖住的画框,慢吞吞地走上前了几步。
戴着墨镜。
这个时候就能领会到唐泽那帮稀奇古怪的队员们的好了,谁能想到,他们连墨镜,都有备用的……
并不知道自己暗中击中了某个落荒而逃搞的眼镜都飞了的前警察的痛处,他抬起手,依照原定的计划那样,默默掀开了画上的布。
露出了那幅来自于神原晴仁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