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声音落下的刹那,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顿时在地渊深处涌起。
瘟疫骑士分神片刻,待到领会叶芝所呼唤名讳的含义,心底掠过一丝惊异。
魔狼芬里厄!
神话中吞噬天地的巨兽,怎会突然现身此地,又怎会听从眼前人类的召唤?
然而。
布满惨淡毒云与腐烂绿沼的领域“瘟疫之地”轰然震颤。
大地崩裂,道道裂开的沟壑里迸射出一道道炽热的红光。
嗡——
伴随着锁链的哐啷轰鸣,一条条布满符文的锁链从沟壑中冲出,飞向半空,构建成一颗金属圆球状的囚笼。
在那囚笼中的阴影深处,首先露出一对火焰般的双瞳,尔后咧开森然苍白的獠牙,猛然发出震天撼地的咆哮!
轰隆隆!
瘟疫骑士凝视着囚笼中庞大的阴影,握紧弓弦的手指微微用力。
果真是那头巨兽!
区区人类,竟然能让吞世魔狼为他效力……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瘟疫骑士不带半点感情的漠然目光扫视过叶芝,有些无法理解地开合了下苍白的嘴唇,却没有做声。
他作为人类的声带部分,已经完全被瘟疫与毒素侵占。
而作为神明,是不需要说话的。
只需为天启之日,扫平一切障碍!
瘟疫骑士心底的波澜转瞬平息,张弓搭箭,面对那座锁链囚笼,抬起弓弦。
下一刻。
愈加磅礴的威压从魔狼芬里厄巍峨的身躯上涌起,那对赤红色的双瞳里喷出怒火,浑身毛发如钢针般倒竖。
猛地一跃。
符文锁链构建成的囚笼完全断裂。
魔狼芬里厄咆哮着向瘟疫骑士飞扑冲去,投下巨大的黑影!
“外来世界的神啊,我被尔等囚禁……万年之久!”
巨狼的声音里带有无尽的怨毒与憎恨。
“而我的回答,只有,以牙还牙!”
轰——
地狱之门涌动着的烈焰,险些因两尊神祇碰撞所产生的余波而湮灭。深绿色的瘴气与漆黑色的火焰激烈地对抗着,燃烧的硫磺气息与腐烂的沼气充斥在这方地渊深处。
战况之激烈,引得阎魔亚巴顿都折返驻足,仰望为叶芝而战的魔狼芬里厄,喉咙里发出不可思议的低沉声响。
“啊……难道连我也会入梦……芬里厄就在我的面前?怎会有这种事情……”亚巴顿匪夷所思,沙哑地喃喃。
于中庭神话中,魔狼芬里厄的战力表现比起黑龙王尼德霍格还要震撼。
祂甚至在诸神黄昏之日吞噬了神王奥丁,成为让一众旧神与外神恐慌的古老存在。
末日之后,祂并未消亡,肉身被冰封在巨大的冰岛之下,仅剩下灵魂如同幽灵般徘徊在冰岛之上。
冰海上的海盗们传说,在空无一物的灰白大海上,还能听见凄厉可怕的狼嚎——那便是芬里厄的叫声。
叶芝的能量还没大到能够唤醒魔狼芬里厄的肉身,但是卡了个BUG,先说服魔狼芬里厄,将祂的灵魂转移到尼伯龙根指环,再借助魔戒的位面之力,让芬里厄以灵魂的方式在地渊中出战。
祂之所以愿意听从叶芝的命令,一是因为感谢,二是为了复仇。
旧日神王奥丁是魔狼芬里厄憎恨的头号神祇,而祂对外神同样恨之入骨,祂本可以早早醒来,却因为外神加固在冰岛上的封印,导致肉身只能继续沉睡。
拥有尼伯龙根指环的叶芝,让魔狼芬里厄看到一丝脱困的契机。
但是,魔狼芬里厄并不愿意欺骗对方,假意让叶芝放出自己……毕竟,芬里厄最痛恨的就是欺骗,况且叶芝不论是脾气还是烹饪的美食,都十分对芬里厄的胃口。
因此,当叶芝主动提出要与芬里厄合作,请求祂出手对付天启骑士时,芬里厄很轻易便答应下来。
关于这一切。
叶芝就连最亲密的格蕾与希露德都没有提及。
隐瞒这张底牌,为的正是对付完全降临的瘟疫骑士!
“妈耶,叶芝,你是怎么把这尊凶神都给说降了的?”钻牙瑟瑟发抖,缩在戒指里不敢露头,生怕引来芬里厄的注视。
本以为叶芝只是和芬里厄投缘,没想到芬里厄居然愿意成为叶芝的召唤兽听凭驱使!深知芬里厄可怕之处的钻牙,只觉自己世界观都被颠覆!
“也没怎么费口舌,就是多做了几顿红烧肉而已。”叶芝道。
钻牙心情复杂。
懂了,要想抓住神兽,首先要抓住神兽的胃!
轰——
瘟疫骑士将领域催动至极限。
瘟疫之地的光环不断蔓延,形成腐烂流脓的沼泽,方圆百里的瘴气迫使叶芝等人收缩领域进行抵挡。这是【瘟疫】法则的具象化,哪怕是呼吸一口都会重病而亡,然而魔狼芬里厄却凭借强悍无匹的灵魂力量,在这瘟疫领域中横冲直撞!
玛门看得都有些目瞪口呆,道;
“仅凭灵魂就有这般强度?不敢想象它重获肉身之后该有多么可怕!”
“毕竟是能单杀神王的魔兽,全盛时期应该有九环水准了。”叶芝暗自庆幸,自己是在芬里厄被囚禁期间和祂谈的合作。
换作是九环魔狼,连见面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拿它当做召唤兽!
不过,正因冰岛之行的机缘,芬里厄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幸好我做的红烧肉足够好吃……”叶芝暗忖道。
“我只能评价,这笔投资非常划算。”玛门深沉的颔首道,“用一顿饭,就换来如此强力的盟友——”
“叶芝,你的识人术,我玛门认可了!”
咔!
芬里厄的獠牙咬中瘟疫骑士的板甲,锋芒毕露的獠牙猛地涌出火焰,骤然发力,板甲应声破裂!
瘟疫骑士的本体却已化作一滩流动的毒水,从板甲的缝隙里渗了出去。
与此同时,瘟疫骑士座下的白马避无可避,命丧于芬里厄之口。
但瘟疫骑士很快重整旗鼓,身躯在一座毒沼当中重新汇聚成型,抬手一挥。
白马的尸体在亡灵法术的控制下凭空飞起,身上的血肉飞快腐烂,裸露出灰白色的骨架,双目亮起暗红色光芒。
“吁——”
伴随着腐烂战马的嘶鸣,瘟疫骑士重新上马,手里高举白色长弓。长弓好似由骸骨构成,其上赘生出大量增生,如同多出数个发射孔,顷刻间,倾盆暴雨般的毒箭朝着魔狼芬里厄倾泻而下!
“愚蠢!”
魔狼芬里厄厉声咆哮,毛发倒竖,在它背后涌起滔天黑雾,威压形成一头巨大无比的巨狼虚像,张开血盆大口,将这漫天毒箭全部吞噬!
瘟疫骑士驾驭着腐尸战马,悬停在地狱之门的上方,周身气息依旧没有丝毫紊乱,只是静静审视着芬里厄。
尔后,祂平静的收回了视线,重新注视叶芝,仿佛芬里厄已不再是威胁。
叶芝的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
那是四大天灾中的瘟疫法则,芬里厄莽撞地吞噬下去,难保不被瘟疫法则影响!
只见魔狼芬里厄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低嚎,庞大的身躯逐渐蜷缩…在它半透明的灵魂之躯上,长出了一种极为顽固的生物——菌株。
一朵朵细小的蘑菇在芬里厄的皮毛里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眨眼之间,芬里厄的背部就已寄生一层色泽鲜艳的菌毯,灰白色的菌子与不断洒落的孢子不由令叶芝头皮发麻。
菌类,这种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存的顽强物种,与瘟疫法则互相结合,成为瘟疫骑士极为难缠的杀手锏!
呼——
毒箭射出天空,‘砰’的一声,又洒落漫天孢子。
巨狼芬里厄的身躯猛地膨胀,将叶芝等人庇护在自己身躯之下,硬生生地抵挡住瘟疫法则的影响,低吼道:
“叶芝,祂的法则交给我来承受,你负责攻破祂的领域!”
法则,这是属于八环真神的权柄,是超越领域的存在。
完全降临的瘟疫骑士,祂的瘟疫法则也不再是月光教派时期的小打小闹,其法则威力可以用杀死大陆三分之二人类的“黑死病”来形容!
即便是以生命力著称的阿瓦隆领域,也只不过是七环门槛,在八环瘟疫法则的影响下将会瞬间凋零!
不过,魔狼芬里厄身为神话级生物,抵挡住了瘟疫骑士的法则权柄,给叶芝创造出打破领域的契机!
“明白——”
叶芝当机立断,三剑律催动到极致!
三柄传说中的圣剑,在剑之法则的引动之下发出铿锵剑鸣,划开璀璨的金光,斩向瘟疫之地上方无形涌动着的结界。
顿时,大量灰绿色的瘴气向着圣剑蔓延而来,叶芝一心多用,一边控制圣剑斩断瘴气,一边指挥格蕾与希露德找寻并进攻领域的薄弱点。
魔狼芬里厄毕竟只是灵魂之躯,在面对已获得容器的瘟疫骑士时,于法则的对抗中落入下风。
然而,叶芝、格蕾、希露德的配合完美无瑕,集中攻势于一点。
轰!!
方圆百里的瘟疫之地陷入震动,就连整座地渊都在轰鸣。
叶芝两手合握断钢之剑,悍然斩落出一道磅礴无比的金色剑光,震耳欲聋的的爆炸声中。
剑光冲破瘟疫之地的结界,直接轰炸在无底地坑的石壁。
咚!!
地渊陷入大规模的塌方。
亚巴顿在外围旁观这一切,内心震撼。
就算他再怎样憎恨瘟疫骑士,也不得不承认那位【瘟疫之主】的强大之处。
只是他挥手间传播的一场瘟疫,就可以杀死上千万名人类的性命!
然而,区区三名人类,却打破了瘟疫骑士的领域,战胜天灾似乎也并非无稽之谈!
“看来……我困守这地渊的几千年来,人类还是一样的无知……”
亚巴顿苦笑地道:“无知方能无畏,无畏陷入死境,死境方能后生……”
面对芬里厄隐隐占据上风的瘟疫骑士,此刻心底,不由地泛起一丝惊愕。
瘟疫领域…竟然被强行攻破!
领域一旦破损,想要重新开启,就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叶芝三人组织攻势,配合芬里厄对瘟疫骑士施以有效打击!
心境如同死水般没有波澜的瘟疫骑士,此刻罕见地泛起一丝危机感。
有必要撤退。
瘟疫法则一时间剥夺不了芬里厄的生命,却会凭白被它托住,消耗法则之力。
而这三名人类……居然已经能够对我造成威胁!
尽管不愿承认,但瘟疫骑士的确体会到一种名为“畏惧”的情绪。祂畏惧的并非死亡,而是因为自己的失误会影响整个天启计划。
因此,瘟疫骑士主动后撤,驾驭着腐尸战马,继续往纵横交错的无底地坑深处进发。
目睹眼前的场景,亚巴顿只觉得有些恍惚。
“人类……当真击退了天启骑士……”
亚巴顿喃喃道:“我过往…是否太小觑人类了呢?”
这时。
冰凉漠然的嗓音在亚巴顿的耳畔响起。
“这只是计划必要的一环。”
“谁?”亚巴顿扭头,只见一名戴着铁面罩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冰冷的红瞳锐利无比,身旁还跟着一名笑意温柔的金发小男孩天使。
亚巴顿一脸的茫然。他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子,却能感觉得出来,眼前分明是个人类,身上却竟然有着与天启骑士相仿的气质!
而跟在女子身旁的天使,他却是再熟悉不过!
“拉斐尔。”亚巴顿低声说,“想不到你还会来见我。”
拉斐尔目光闪烁,注视这位千百年前的同僚,昔日那庄重的天使面容与眼前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重合在一起,长叹道:
“亚巴顿,你为了看守深渊,的确付出了许多……”
“我已经释怀了。总要有人看守深渊,不管是天使还是恶魔。”亚巴顿丑恶的脸庞上焕发着圣洁的光彩,平静的说,“那么,你们来见我,是为了祝福我,还是审判我?”
金发小男孩收敛神态,正色道:“你拥有崇高的美德,亚巴顿,历经这一切之后,我主已经认可于你,并且愿意为你降下祝福!”
“祝福?”亚巴顿自嘲的笑了笑,“以我现在这副模样?”
“你拥有成为【饥荒骑士】的资格。”
拉斐尔道:“只要你愿意和我回去,将成为比炽天使更高位格的存在,成为至高意志的眷属!”
亚巴顿陷入了沉默。
他何尝不想回到那个鸟语花香、圣洁美丽的天堂。
与噩梦般的无底地坑相比,过往的一切美好得如同梦境。
但自从他接过看守地坑的使命,一切都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埋怨过、诅咒过、自暴自弃过。
而现在,自己这个过往无人问津,无足轻重的地渊看守者,眼下却拥有了平步青云的资格。
是因为自己做对了什么吗?
不…只是他们慌了,在人类带来的莫大压力之前,想到了我。
亚巴顿忽然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天使长大人,我拒绝。”
“你说什么?!”拉斐尔瞪大了眼睛。
“成为饥荒骑士的代价是什么,我非常清楚。”亚巴顿回望遁往地渊深处的瘟疫骑士,注视那已经消失的背影,沙哑地道,“我会丧失属于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灵魂,我的使命,我的自由意志,从此成为忠诚不二的眷属……”
“能成为天启骑士,是多少天使梦寐以求的事情!”拉斐尔微愠道,“就连我和米迦勒都没有这样的资格!”
“所以,我拒绝。”亚巴顿张开双臂,“我听从你们的命令,镇守了这座地渊一万年……”
亚巴顿的身体开始膨胀,变成一尊流淌阴影与粘液,状如黑山羊的怪物,挥动着触须,睥睨脸色复杂的拉斐尔与一脸冷漠的法穆菈。
“现在,我要为自己做一次决定。”
亚巴顿挥动触须,向着拉斐尔袭来。
拉斐尔扶额,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对法穆菈道:
“就算动用那份力量也不要紧…记得将他的尸首带回天界。”
啪!
拉斐尔转身,打响手指,一阵传送光芒将金发小男孩的身形笼罩,只留下他那遗憾的声音。
“他和他的蝗群,是让饥荒骑士降临的关键……让瘟疫骑士做牵扯,收回饥荒骑士的容器,也只好如此了。”
法穆菈没有做声,只是用断臂处连接的银质手臂,缓缓拔出了剑柄。
铮!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战争法则,本就是这世界上,最擅长杀戮的权柄。
狂暴的斩击与飞溅的血水当中,法穆菈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脑海中只是不断重现月圆之夜,那个一跃冲向月亮河高处的身影。
这个世界残缺而丑恶,只有重塑一个更好的新世界,才是正义之举。
任何妨碍的人,注定要被时代所碾压与抛弃。
叶芝……你究竟能为了这个世界,做到何种程度……
嗡——
剑锋震颤不已,法穆菈平静的收剑入鞘,眼帘低垂。
“证明给我看。”
扑通!
亚巴顿倒在一片阴影粘液之中,眺望着追逐瘟疫骑士而去、消失不见的叶芝背影,丑陋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朋友啊……我还是没有尽到我的使命。”
“没能坚持到底,真是遗憾呐……”
与此同时。
叶芝的耳朵忽地动了动。
“怎么了?”芬里厄已经将瘟疫骑士逼至绝境,只差最后一击,回头发现叶芝的脸色沉重。
“我感觉有哪里不对。”叶芝道,“好像天界是故意牺牲瘟疫骑士,来让瘟疫法则进一步扩散……”
“无底地坑与物质位面相隔绝,在这里除掉瘟疫骑士,不会影响到外界。”芬里厄冷峻地道。
“叶芝,你之前不是说要找圣杯吗?那个圣杯要是能增强瘟疫法则就糟糕了,我们还是得赶紧把那玩意儿弄到手!”格蕾道。
瘟疫骑士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下,瞥了眼格蕾,缄默不语。
叶芝心头一惊,只觉思路豁然开朗!
就在这时。
砰!
似乎象征着地渊看守者的陨落。
地狱之门外部的封印符文迸发刺眼血光,尔后逐渐溶解。
紧接着,地渊岩层发生恐怖的震动,如同死神的心跳,震颤的频率不断加快!
轰隆隆!
地狱之门轰然坍塌,从中显露出炼狱之火与恶魔的混沌气息!
叶芝脸色严峻…这边天界的瘟疫骑士还没解决完,那边地狱又要来人,实在腹背受敌!
这时。
一只黑猫跃到地狱之门的正前方。
“都瞪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本王是谁!”玛门叱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