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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歌行 第七十四章 偷窥

作者:吴小五wu 分类:灵异 更新时间:2025-02-09 01:45:36 来源:小说旗

孤灯照影走他乡,耳畔风声送马扬。

方宁、沈昱星夜兼程,两日后赶回珲县。

天色渐晚,暮霭像灰色的纱幔,沉甸甸地坠在珲县的上空。方宁不想耽搁时间,匆匆吃过晚饭,独自一人夜探县衙。

县衙内,灯火昏黄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边的暮色吞噬。

她墙壁翻飞,如一缕灵活的暗影,将三班六房,以及县令亲眷们居住的后院查了一遍,见没什么异常,也不见县令人影,便悄悄靠近平日接待问审的前院。

在公堂的偏房内,烛火幽幽,映出一个人的高挺的身影,负手而立,趾高气扬,似乎在训斥什么。

这人影不像是县令的样子啊。

方宁好奇的小心翼翼地躲在窗棂之下,轻轻戳破窗户纸,透过那窄窄的缝隙向里窥视。

房内,胡县令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恭顺地垂在两侧,往日的威风早已消失不见。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在黯淡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光,官服也仿佛失去了精气神,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略显佝偻的身上。

站着的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一看就知会些拳脚功夫。

只见他脸色涨得通红,犹如一只即将喷发怒火的火炉,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愤怒,骂完胡县令几句,便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沉重。

“魏督监,小的也不是故意的。小的觉得处理的还不错。那个沈昱是小的旧识,还是京官,也不好太得罪了啊。”原来这男的姓魏,方宁默默记住。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大人的计划全被你搞坏了!”魏督监的声音如炸雷般在屋内响起,震得房梁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胡县令的嘴唇微微颤抖,嗫嚅着说:“魏大人,小的……小的也未曾料到会如此啊。方宁和沈昱也太聪明了。我有什么办法啊。”

魏督监猛地停住脚步,转身怒视着胡县令,手指几乎戳到对方的鼻尖:“你还有脸辩解!现在朝廷派来的宋将军即将抵达,若是让他发现了我们的行径,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别指望大人捞你。”

胡县令身体猛地一震,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眼神中满是惊恐:“那……那如何是好,魏督监?”

魏督监冷哼一声,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压低声音说道:“趁着宋将军还没到,你必须配合我,把最后一批矿运走。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不容有失。”

胡县令连忙点头,如捣蒜一般:“是,是,魏督监,下官定当全力配合。”

“滚。”魏督监没好气的向门外去。

方宁心中大惊,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尽快想办法阻止,亦或是顺藤摸瓜,来个一举拿下。

她飞身离开,像一只敏捷的狸猫,消失在县衙的黑暗角落。

夜深更露重,正是下弦时候,月如弯勾横躺,劈开暗色的重雾,抢下唯一银白。

方宁快步走在长街上,赶回沈昱宿下的客栈,她咀嚼着刚才县衙内偷听到的一番话,只觉其中利害都在魏督监口中的大人身上。

如若魏延在她们搜集到更多证据前,转移了矿藏,必然会将那矿地炸个干净,一了百了。到时别说顺藤摸瓜,寻找罪证,恐怕那幕后之人会在她们寻到更多宝藏地之前,先一步行动。

如今皇上将她身份大白于天下,给了她为父报仇的机会,也将她置于明处,今后追杀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何况自己还有个拖油瓶师兄。

方宁如此想着,脚步也停在了沈昱屋外,习惯性地叩响三声,直到听到屋内那清雅如沐的回应,才敛下自己嫌弃的神色。

“如何?”沈昱瞧了眼方宁来时的长廊,确定四下无人,才打听起来。

方宁心中早有主意,倒也不急,只是细细闻了下沈昱屋内似有若无的竹香,甜笑道:“师兄,你方才沐浴了?好香呀。”

沈昱被这一句“关心”激得背后发凉,不由得后退一步。

上一次他的师妹用这般语气与他说话,就是她练武不小心将师傅收藏的古籍撕个粉碎,最后拿他顶包的时候。

“有事儿说事儿。别说些没用的。”沈昱接过方宁递给他的茶点,直觉这绿豆糕多少掺了些耗子药。

方宁眼底的狡黠一掠而过,听着客栈外打更声敲开这沉寂长街,即将过寅时,转而正经起来,“我在衙门听到魏延要与那县令一同转移矿物,他需要衙门的人手帮他,所以今夜过后,魏督监会将最后一批矿物偷运下山,与县令派的人手汇合,一同送出城。我们只需要跟上他们,随他们一起将矿藏运走,便能摸清一整条运输线路,顺带着找寻机会,探查幕后之人的身份。”

沈昱摇头,瞧着远处已经有一丝微弱的晨光破开氤氲夜色,低声道:“这可不好办,经此一事,他们肯定事事小心。加上一出城门,官道更是一览无余,你如何能保证不被魏督监识破?”

方宁装也不装,干脆将沈昱不吃的糕点塞进自己的口中,含糊道:“我轻功卓绝,当然能保证。只不过师兄你,有点麻烦。但你也不用担心,师妹我都帮你想好出路了。”

沈昱背脊微凉,心知方宁的主意必不是什么好事,作出一副任君摆布的姿态,静等后文。

方宁将自己方才在衙门抢过的伙夫衣裳,摆在沈昱面前,“我听魏延与县令说起,他们一行人运送途中,要避开人群,走的多是荒地,需要带个伙夫差遣,衙门里那伙夫样貌奇丑,身形佝偻,又是个无儿无女的可怜人,适合这门差事,估计是想等到了矿地,直接杀了也不为过。我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菩萨心肠,将他拍晕在屋内,并决定让师兄你来担任这个责任。容貌嘛,只需要石灰抹去大半张脸,佝偻着身子,也不会被人发现就是。师兄你可放心,我会一路跟随你们,若你真被发现,师妹我拼了性命,也会将你救下。”

沈昱嘴角扯了又扯,最终一声低叹,自嘲道:“还真应了师父当年说的,我武功不如你,迟早被你欺负。”

“此言差异。”方宁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沈昱,但沈昱丝毫没有顿悟的痛心神情,“师兄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精神,方宁佩服。”

“那就应了你,我扮作伙夫前往衙门,你先行一步,在出关口等我。”沈昱将茶盏的浓茶一饮而尽,收起眉宇间一夜未睡的疲怠,反而多了丝肃意。

方宁点头,道了句保重,快速抬脚往城外走去。

此时的街巷,已有早起的小贩开始支摊煮粥,人间烟火气,最拂凡人心。

方宁深吸口气,举目四望,心下多了一份希冀。

终会有一日,她也能卸下一身担子,在如此美好的晨光里,见熙熙攘攘,也成为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人。

方宁离开珲县时,天将亮,寻了个早茶铺子坐下,等着沈昱的到来。

她算过时间,从珲县出发,再到矿山运矿,再下矿山,一来一回少说四个时辰,而此地是他们要出城的必经之路,自己只需在此等候就行。

只是可怜了沈昱这细胳膊细腿儿,一夜没睡,还来了场长途拉练。想罢,她又问小二要了两鸡腿揣着,等见了师兄定要给他,吃哪儿补哪儿。

原本朦胧稀薄的天色,逐渐被一抹霸道日光取缔,长空万里,无风无波,照得让人晃了神。

沈昱他们也该从山上回程了。

方宁如此想着,与小二结了帐,径直往官道旁的林间走去,那里林深树密,是个藏身且观察地形的好去处。

果然,没一会儿,官道上就出现了十几人,为首的人扮作商旅模样,指挥着身后的小厮搬运木箱。

他们去时,方宁清点过人数,加上沈昱共一十八人,现在却有一十九人,恐怕那位指挥的人是魏督监所派。

方宁视力极好,很快就锁定了跟在队伍后面的沈昱,也不知是扮得太像还是真累了,沈昱的沧桑感自内而外散出。

“真是可怜。究竟是谁那么坏心,折腾我的师兄。”方宁凭借着极强的轻功内力,如雀鸟穿梭林间,又似飞花落叶,在茂密丛林不留一丝风声。

她于林中如鱼得水,如履平地,寻了个高处的树杈倚靠。沈昱的视线似乎往她这儿瞥了一眼,说不出是幽怨还是深邃,只是喃喃了一句,“下辈子,当她儿子都不当师兄。”

方宁自然是能读懂唇语,但距离还是有些远,只取了半句信息,颇为纳闷:“嗯?师兄怎么突然想当我儿子?可能是发觉了我身上隐藏已久的母爱?”

方宁自是个从不内耗之人,想也没想,截取了半句信息,便悄然划过此篇章。

她随着运输队伍,一路向西,行了一日一夜,几乎是将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走尽了,才肯停下歇脚。

方宁倒无甚所谓,只是感慨着那一行人虽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但如此走下去,不用几晚也都力竭了。

她观察过运输队准备的粮草储水,这十几人,恐怕都是有去无回。正当她如此想着,原本应是旭日初升的晨光不知何时已被浓云遮盖。深暗的光景下,忽落一道寒光,天际一道惊雷劈下,将运输队里所有人的怨气被无限放大。

“领队的。也该让我们休息了,走了一夜了。”

“是啊。我们也是奉县太爷的命来运输货物,你又不是县太爷,凭什么不让我们休息。”

“不管,若再不给我们休息,我便把你那宝物都推下山去。”

队伍中几个小伙都有撒手不干之势,怨气随着那一道雷被彻底炸开。

方宁觉得换作她也会如此,倒也没什么惊奇。

自古官逼民反,在这一条狭崎官道上也是如此,一味压榨,必会遭到反噬。

果不其然,那领头的原本还想拔刀制止,直到又一道闷雷响起,如雷霆怒涛在头顶释放,威压之下,眼看暴雨将袭,山路也走不了了,只好妥协道:“可以,不远处有座寺庙,我们先行在此处歇脚,等雨停再出发。”

众人到了寺庙门口,原本淅沥小雨几乎在顷刻间,呈大雨倾盆之势浇灌而下,寺庙的房檐被雨水打湿,如水帘洞般将内外隔开。

方宁望着青檀寺匾额苍劲的笔法,配着朱红色的墨迹,只觉得原本沉寂清欲的寺庙,平添勾勒出一分肃杀之气。

青铜的把手被沉重的敲响,但不绝于耳的雷声几乎彻底将叩门声彻底盖住,在波涛怒吼下犹如杂乐般渺小。

正当众人准备高声呼唤寺里的和尚时,寺门忽而从里间打开,来人穿着一身墨色海青佛衣,广袖连篇,清瘦的身形被包裹在宽大的长襟中,随风飘逸,颇有脱俗出尘之感。

“这位方丈,不对,这位师父,可否收留我们一会儿,等雨停了我们便离开。”领头的原以为这身打扮,应是个管事的,却没想来人容貌稚嫩,看着也不过二十模样。

那和尚二话没说,侧身请了众人进屋,目光落在他们一行人沉重的木箱上时,多留了一瞬,见那领队瞬间警觉,熟稔接道:“山间不乏商贾来歇脚,想必各位运的也是贵重物件,不如宿在西南角,那地是本寺最僻静的地方,便于各位看置货物。”

“如此甚好。”领队一拱手,本想拿锭碎银给那和尚,却没想被先一步拒绝,悬在半空的手终是放下。

和尚带着众人到了西南角的住榻,此处虽荒凉,但床单被炉被收拾得极好,还带着一些不属于此地的干燥温暖。

烛台点燃,瞬间屋子亮了起来。

“各位且安心歇下。这山里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约莫午后,各位就能启程了。”说罢,那和尚瞧了眼目光不离木箱的领队,旋即退出了屋子。

方宁一路跟在运输队伍中,本打算趁机混进寺庙,但这寺庙结构,呈四方形,且房梁虽被瓦片摞起,但并不算高,实在不易藏人,不如装作在山里采药,崴脚的医女混入寺庙来的妥当。

想罢,方宁等了半柱香的时间,重新叩响寺庙的门。

此时,大雨早已将方宁整个人冲刷得透心凉,显得无比落魄。来人变成了一个半腰高的小和尚,瞧着不过六七年岁,穿的是便于清扫寺院的寻常衫褂。

“小师父,我是附近村落来采药的,在山里崴了脚,不便下山,能不能收留我一会儿。”方宁随师傅游离各地时,早将各地口乡音习得,于她而言扮作本地人,实在容易。

那小师父见方宁一身落汤鸡的打扮,先是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这般狼狈,真像师兄和我说的怡红院里的疯女子。”

方宁几不可查的拧着眉,哪里的和尚能知道怡红院的女子模样?这寺庙建在如此荒郊,本就稀奇,瞧着刚才给沈昱一行开门的男子,如此年轻就穿上了海青僧衣,这已让她诧异。

虽未规定海青僧衣一定是方丈才可穿,但其衣袖宽大,不宜打扫,一般寺庙也只有几位到了年纪的高僧会穿。

现在这里又多一个六七岁的小和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啊。青檀寺里像是藏着有点不为人知的故事呀。

方宁如此猜测着,倒也不急不恼地交谈起来,“你可知那怡红院在何处?”

小和尚边领着方宁进门,本想带着她往沈昱住处去,但瞧了眼身形单薄的方宁,还是转到了离沈昱最远的住处,小声道:“我不知道,但我师兄说,那里的女子疯起来,比山里的精怪还可怕。我瞧姐姐你虽然披头散发,但长得还是极漂亮的,就算来自怡红院,也定是头牌。”

“当真多谢你对我的肯定。”方宁一点不喜欢这种肯定,额角跳了跳,无奈的擦了把脸上的雨水。

她捕捉到那小和尚口中的“精怪”二字,来了兴趣,拿出包裹里本想带给沈昱的糖果贿赂道:“山里还有精怪?我屡次来这儿采药,都没发现啊。你可否行行好,与我详细说说,说不定能日后救我一命呢。”

小和尚一看到糖果,眼睛都亮了,毫不客气的接过塞进嘴里,讲道:“你没遇到过很正常,那精怪好似就在我们寺庙这一片活动,每到夜里,都会听到一阵诡异叫声。起初师兄们也以为是风声,但细听之下,像是什么狼还是虎的嚎叫,那声音离得很近,好像就在你耳边似的。但你真出了寺庙去听,又远了。所以姐姐你夜里千万别出门,否则被精怪吃了,还得麻烦师兄们给你超度。喏,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好啊。我记住了。”方宁进了小和尚给她安排的屋子,瞧了眼陈设,还算干净,甚至因为她是个女子,单独给她安排了单间,便于她与沈昱沟通内情,万分感谢道:“那便不借你凶言了。”

她将一切收拾妥当,借着要去井里打水洗漱的借口,往沈昱的住处去了一回,见沈昱与运输队另五人挤在逼仄的一小间暗房里,不禁心疼了一瞬,旋即便自圆其说道:“师兄自小以安邦治国为己任,懂天文知地理,这国与理之间,最为环环相扣的就算人伦。此番安排,也算是让师兄的志向更加坚固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天伦之乐呢?”

她一边默默自我安慰,一边在打水的井口的隐蔽处刻下只有他们二人才看得懂的密码,翻译过来是:“云字房,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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