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住手!”迅速分辨出情势,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杜风晨已本能地做出判断,起身挡在封盈恺面前,坚定地瞪视着萨缪。
“你来了。”萨缪似乎有片刻迟疑, 忽又盈盈一笑,“如果他死了,你会去哪里?”
“你在说什么?”杜风晨皱眉。
突然,萨缪持枪的手臂一僵, 虽然面容神情不变,却诡异地停顿下来,眼中神色忽变,就像镜像乍然破裂。
杜风晨被这怪异的一幕搞得不知所措, 封盈恺却果断从后面出来, 拉着他开启奔向安全闸门, 夺门而出:“快跑!”
闸门一开,外面激战的隆隆声就在不远处响着, 但他们此时已顾不得, 一头扎进走廊。
他们的身后, 萨缪垂头阖目:“你依然要被他左右吗?”他喃喃自语,“只要他消失了, 一切就都可以解脱了。”
说罢,他的脸上重新挂起冰冷的微笑, 座下轮椅涡轮马力全开, 闪电般地追踪上去。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隔着防空洞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地面在不停地震动,上方有细碎的灰尘脱落,应急灯忽明忽暗,让封盈恺和杜风晨跑得磕磕拌拌。
“出了什么事?你们两个吵起来了?”杜风晨一边艰难跋涉一边问道。
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事。
与封盈恺合作多年,他印象中,这是一个标准的生意动物,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不可能因为情绪波动言语不合就吵起来,还搞得拔枪相向,誓死不休,就算有分歧,封盈恺也会让他消弥于无痕。如果为敌,那必然是从身份上立场上天然有不可调和的问题,也就是说,是早就预见的,提前堤防着的。
所以,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而这也完全出乎封盈恺的意料,他的困惑一点也不比杜风晨少。
呼啸而来的子弹打断了他的思绪。
显然,他现在没有功夫为那些问题纠结了。
低头、猫腰、转弯、加快脚步,身后杀手的身影隐约可见,发出的子弹亦是毫不留情。
防空洞里空间有限,地势简单,也没有什么遮挡,实在不利于周旋,即使外面可能更加危险,也必须马上出去!
眼看他们终于来到防空洞闸门前,就能逃出升天,突然一记猛烈的震动,震得他们二人竟然凌空弹起,狠狠地摔滚到地上。就这一下,萨缪已驱驶着轮椅追上,他们失去了最后的逃离机会。
封盈恺一咬牙,顾不上似乎骨折的疼痛,看到因为刚刚的地震出现的地面裂痕与错位,翻身藏到一处因地面隆起而凸起的地板下。另一边,杜风晨也有样学样,但自己藏起来。
但这也不过是苟言残喘的拖延时间罢了。
萨缪的轮椅停在这片残垣之前:“放弃吧。”他说,“你注定要死在这里。”
不在沉默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萨缪亚斯图!”杜风晨突然高叫一声,踢来原本用来遮挡的石板,在封盈恺的惊讶中站了出来,“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但他与你无关,既没有伤害过你,也不欠你什么,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萨缪看着他,半晌后将枪口对准了他:“也好。”
他持枪平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块石头,这样陌生的眼神让杜风晨心惊,在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萨缪看着他的目光有欣喜有深沉,却无一不是涌动着令人心惊的情绪力量。而现在,那些浓重不堪的情绪完全从他的眼中消失了,那空洞淡漠的姿态又如冰冷的刀锋一般刮刺着,说不清哪一种更让人不舒服。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迎上萨缪的目光,坚决不会移动半分。
封盈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自萨缪开枪以来,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无数飞散的念头在这一时间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脱口道:“你不是萨缪亚斯图,你是什么人?”
“我哪里不是?”萨缪冷笑。
“任何时候萨缪.亚斯图不会对希维亚斯图的事无动于衷!”
“……碍事。”握枪的手僵了僵,萨缪皱眉。
杜风晨闻言有一瞬惊讶,看向他的目光也带上了探究,他们之间或许有无解的龃龉,或许也看不到合解的未来,但他们依然有相连成的血脉,有如美好梦幻的记忆,让他无法接受萨缪会被人替换。
“你……”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还没等他说出来,比之刚刚更加猛烈的爆炸砸向这里。
“危险!”不知是谁在叫喊,声音狠厉。
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耳中全是尖锐的轰鸣,四散的烟土呛得人喘不上气。
然而一股寒风却由上至下吹来。
封盈恺有些失神地躺在一片废墟里,有些失神地望向头顶的夜空。在全封闭的防空洞里,他看到了外面的天空。
上面的夜色里不时泛起火光,激战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防空洞的基顶竟然被炸塌了,到处都是滚落下来的巨石与从属板的碎块,封盈恺踉跄着爬起来,看到杜风晨跌在不远处,虽然也是一身狼狈却幸运地没有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然而,他马上发现,杜风晨并不在爆炸发生时他原本站着的位置,那原本的位置此时堆叠着坍塌的墙体,被压在下面的人竟然是——萨缪?!
就在刚刚千钧一发之时,萨缪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推开了杜风晨,自己却被压在了正面。
他们刚刚才升起对萨缪身份的怀疑,可不是萨缪又有谁会这样牺牲自己去救杜风晨?
“你……”杜风晨看着倒在面前的萨缪,脑中如一团乱麻,他想走近,却又被各种复杂的情绪压迫得脱力地跪倒。
萨缪在断裂的金属废墟下挣扎着抬起头,杜风晨与他对视,胸中有千言万语堵着,却无法说出口。
“你……可以原谅我了吗?”萨缪向他伸出一只满是血污的手。
“不……别死……”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汹涌而出,陷入崩溃的杜风晨几乎忘了自己还能走,慌乱地四脚并用向他爬过去。
在这一刻,所有的顾虑、怀疑、不安都不再重要,只有眼前的鲜血灼热了双眼,灼伤了身心。
萨缪看着杜风晨向他伸过来的手,眼中闪过一丝迷离,脸上浮现出让人心碎的温柔微笑。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也许他曾经是有过阴暗的想法,在他远远地逃离后想过真的杀他将器官移植,这样他们就可以融为一体,真的永远在一起了。
然而,最终还是下不去手。
因为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心中就无比的痛。那种痛甚至比病发时的全身痉挛还要剧烈。
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所有阻止我们在一起的,都破坏掉好了。
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了。
只有我们的血脉彼此相连。
没有人比我们之间的羁绊更深,这并不是阻碍我的理由,而是连接我们的祝福。
纤细的手掌无力垂落,擦着杜风晨的指尖,那双漂亮的青蓝色眼睛就那样闭上了,永远闭上了。
封盈恺本想找到杜风晨后马上拉着他躲到安全的地方,此时却硬是无法走上前。真是让人无法描述,萨缪这个人,就这样突然地闯过来,突然地拔枪相向,又这样突然地死亡,突然得让这个世界都发像变得不真实起来。
而他袭击自己的原因,也随着他的死亡成为了未解之迷。
他本是怀疑他的身份,却也无法再怀疑下去。在生命的最后,萨缪的眼中只有那个他最重要的人,连一点眼角余光也没有分给旁人呢。
身旁呼地风过,身着战衣全副武装的艾米降落到这里。
“结束了,幸不辱命。”
封盈恺:“是什么人袭击?”
“人数不多,但都有特殊能力。”
异能者?荆花组织?!封盈恺脑中闪过这样的猜测。他望向已经死去的萨缪,在设定异能者中是有精神系的,难道其实是有人控制了萨缪不成?他们这次的目标可能也不只是自己,而是萨缪吧,甚至可能自己反而是顺带着的吧?
然后他脸色一变,取出通信器以最快的速度通过秘密通道联系上了远在科研所的修,然后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那边也刚刚受到一波异能者的袭击。
“你没受伤吗?”封盈恺急切地问道。
“没有。”修的声音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了,“但是所有研究资料与成品全都毁了。”
封盈恺吸了口气,这可真是无以伦比的巨大损失,经过这次入狱事件,他已经在女皇面前挂了号,便是狠狠得罪了一批人。而自己要想在女皇阵营里混得好,很大程度上的底气就来自新型动力机组,如果没有这个能掌握未来社会发展经济命脉的东西,自己也就只能沦落成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了。
这就是来自荆花组织的疯狂报复,果然是精准、狠辣!
连一向性情大大咧咧艾米,听了个大概,也马上意识到大事不妙,一脸凝重。
可是听着对面修那几乎要哭出来的语气,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寻上加霜了,安慰道:“……你没受伤就好。”
事已至此,生气也好后怕也好,都没有意义,人没事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离女皇验收成果的时间很近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出对应之法。
“请贵团拿出全部精锐,去科研所接人。”他对艾米郑重道。
“领命。”艾米一拱手,“那么伊都这里的防御?”
“比起修那边,这里也没什么好守的了。”
因为接下来,他将要破釜沉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