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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异 来客

作者:壬羊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2-01 10:57:10 来源:平板电子书

夜色之下,

斑驳光影倒映在他眼中,凝眸远望,延伸至夜晓的尽头。

余下此处的灯光,只像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种突兀,不合群的色调。

“不在了。”武烛明兜兜转转,能找到的只他自己,至于有无什么响动,踏步和呼吸,加上那“叮铃铃”听过无数遍的声音,仅此而已。

时间已是耗费够多了。天色一切如常,寂冷夜风吹过,他的回忆浮现,印记,邂逅,渊潭……今晚的一切都印在他的心中,过去的残影还未遗失。

杳无人迹的山峦边缘,除去寂静则什么都不存在。

明明什么都听不到也感受不到,武烛明却莫名感觉到了……心跳,胸口,在那里,悄然隐现出了,一种不确定,异样的“实感”。

再看周围,空无一人。

而不知为何路灯之间相隔不远,白光却是不能盖过黑夜原本的颜色,仍留下未能照亮的破碎片影,如同光芒之中夹杂了些规律的缝隙,平平显出这几段渗人的宽阔大路。朝路的尽头看去,只觉重复无他,勾人心魄。

山峦崖峰伫立在右是天的障壁,而城市灯光在左,像是无法触及的遥远之地。

冰冷的灯光刻出殊异的寂静,不见来路,不见出路,通往何方,不得而知。

武烛明,灯下,眼中仍有着他永不失明亮的神光,唯独他这白衣来客是不请自来,徘徊许久,也不晓得他是怎么从这单调无二的景别中分辨出先前到过哪儿的。

找对了地方,可脑海里存在的诡谲印象,发生过的事,又像是消失了痕迹。

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他有所怀疑,看着那无光的角落,他不禁想:

今夜,真如一潭水,幽静,静如死水。

该收起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但那血色的倒影,灰白的身形,那时候的痛苦,一切的一切,难道就这样忘了。他之所以追根寻底,可不仅仅是为了一个真相。

该离开,暂时。

心中一颤,余光一闪而过,灯影的边缘。

就在那儿。

站定脚步,某种直觉迅速支撑起了他的想法,他目光如炬,认定不可能是错觉,这次不会是巧合了。

静,还只是静。

所见所感的角落,影与光的界限,一个身影逐渐浮现。

无声无息,平平无奇。

随着脚步变换,光影交替,直到显出身形的全部。

是一位少女,对武烛明来说,并不陌生。

她好似凭空出现,又像是一直在等待。少女立在原地,即使夜晚无垠,她的存在,也使其泛起了涟漪。不易察觉的她的独特,独立于此地,别离于他人。再看去,轻巧,逸然,质朴犹如古朴的扉页,构成了她被人感知的那一部分。等到从这种内在的显现中抽离,只是一个少女撑着一副纤细的身体,甚至会让人觉得她风吹即倒,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可值得言说,只是单薄几件灰白衣裳,仅披挂在身而已。

在如此的黑夜裹挟之下,就连简朴也透出一种不相衬。

少女的短发在灯光映照下,呈现出浅灰色,去除了多余的赘述,并没有刻意打理平整,只是单调的散乱着,和衣衫一起随风摇动。

等她完全从黑暗中走出,从她灰黑瞳眸中透出的眼神,没有热烈,少于冷漠,却无法忽视,就只是凝视着武烛明,渗人心魂,与其相视,只觉,

直刺骨髓。

她缓缓靠近,浅笑淡然,不是嘲弄,也无明灿,仅仅是一种单纯的,不多流露的欣悦,由此让人有了一丝平静与心安。

武烛明站在她对面,正色以待。

现在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他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回想起第一次,武烛明也只是远远看见了她而已,要说这样面对面,只有过一瞬间。

先他一步,少女以一种平静的语调发问:“回来了,为什么?”她的声音柔和寡淡,如清风拂面低语。

“我原来没打算走这条路的,本打算碰个运气,结果还真让我撞见了。现在看,上次也不单纯是个巧合嘛。”武烛明笑着回应,边说边观察,他还真不太记得与其相遇时的诸多细节了,与其说忘,倒不如说那时周围的样子不如现在这般,清晰可触。

第一次,他看了眼时间,对,今天,是今天吗?大概是这里,他遇到了少女,之后……

有什么忘了,拨动时间,不行,越是回忆,越是感到朦胧,

他得要有一次提醒,不能就这样忘记——

叮铃铃,武烛明的“铃音”适时响起,今晚一直都有,只不过现在更响亮。铃音不能作为提醒,但能让他重整思绪,有些着急了,武烛明反思。

“这种时候,不常出现这种声音。”少女指向武烛明腰间的“钥匙串”,她说,“很轻便,也很显眼。”她微笑着提醒,武烛明也以微笑回应,检查下自己的“钥匙”,没有缺失,因为它们缺一不可,

就是把自己丢了也不能丢了它们。

“是——这些可是我的护身符,没了它们就少了运气,哈哈。”武烛明说,又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声音才得以再次看到她,他看了一眼少女,那灰色让武烛明颇有些熟悉。

搅动破碎的记忆片影,夜幕掩盖了许多事。少女,他,不对,不止有他们。

“当时——不止有我们两个?我真记不清了,你呢,或许你还记得。”武烛明直入主题,少女站立不动,她自然而然的笑意又明显了几分,

“就为了这个?你这人,难不成……”她挪动脚步,目光偶尔会停在武烛明身上,稍作停顿,又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不知在对谁说,“不是偶然经过吗?”她低下了头,武烛明不确定她在和谁说话。

等待是武烛明所熟悉的,这段时间,他也能整理下杂乱的思绪。

少女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明明找了很久,况且,就凭他的一双眼睛,要是有什么蛛丝马迹,想不发现都难。如此说来,倒是凭空出现的可能性大些。

第一次,第一次到到她,武烛明反而是那个藏身暗处的人。

夜晚初始,他从大路的另一边走来,步履稳健极是寻常,真有人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位来客吗?

先让武烛明注意到了异样,但太远也太暗,唯能分辨出那是一位身着朴素少女的背影,她就站在道路的远方,衣裳轻拂摇动,为了什么而停留。

“就是这儿了……”他只模模糊糊听到少女的声音,相隔太远,空气中莫名浮起了微弱的血腥味,希望是他的错觉。

再往前几步,少女的模样还未见到,可她所注视的,那是什么,

不应该存在的,虚幻的复现:

血色浸染了黑夜的底色,无数的“人形”看不出面容,不发出声音,仅留下“影子”的模样,他们在奔逃,他们在挣扎,影子被撕碎,人影被淹没,一直,一直。他们试图逃离,模糊显出的动作彰显着他们的混乱与疯狂,他们是记忆的残留,冲出景象的边缘,又不断重复,直到最后的最后,所恐惧的,所逃离的,终于还是追上了他们,天夜反转,宛如一条黑色的河流,席卷而来,所有事物,终都归于寂静,月光隐没,黑夜颔首。

骇人的景象,都被限制在路的一段,也尽收于武烛明的眼中。就像是某人记忆的重演,虚幻,虚假,很容易分辨。他只远远看到,又有几分真实,血腥味渗透到他这里,变幻的场景遮盖了原本的光影,既是幻境,不过一时而已。

血色渐渐消散,黑夜重归主位。

回忆到此为止,少女看样子仍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但武烛明有一件事想确定,那复现的“情景”,他捏着下巴,思索半响,说:“允许我问一个问题,就在这儿,痕迹,遗留,什么都消失了。那时所见果真是幻影才对,但是,不能说全是,因为……”他的声音坚定,说,“那之后,我们所在,并不是渊潭山。”

发生过什么,偶尔闪现的记忆,隐约使他记起另一番场景。

少女浅浅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饶有兴味地看着武烛明:“是真是假,你已经有答案了,没什么可疑虑。”移开视线,摇头,过了半天,才又重新注意到武烛明,见他仍是一脸坚定,她站定脚步。

“忘了,是吗……”她微笑着解释,“仅是残留下的印象,也真假难辨对吗,不过,也到此而已了。至于那之后的所谓“真实”,呵呵,难道该我告诉你吗?你一直在那儿,直到我发现你之前,记得起吗?”

风渡人静,夜色阑珊。

那景像只是残留的影响,他早已有了定论。但是否有一个“别人”,他没得到答案,有人或不是人,在这里或不在,是他的臆想或是真实?都不能确定,只有继续回忆,不是平白无故的倒影,有一个源头,是的,他见过,

只不过第一次他离得实在太远太暗,等到所有的蜃楼奇景消散,他远望过去,只有少女伫立在灯下,她弯下腰,幻影消失后留下了什么,在她拿起的一瞬间,武烛明觉得四周都安静了不少,有什么在起变化。

“流下的一滴血……”那时少女说的话他虽能听到,但传到耳朵里只剩下几个字了。不行,武烛明想,他得走近些。

借助路灯的光,他才勉强看清了少女手中所持究竟为何物:

宛如一朵暗红色的花,透过光线,就像血滴绽开又凝结。

少女端着这“血花”仔细查看,远处的他也一样。她走到道路的边缘,从那里可以瞭望城市。在说什么,听不清,再近些,夜色暗幕,可以为他稍作掩护。

“嗯?居然,来找我了。”是少女的声音,在对话?但他目光所及没有其他人,自言自语也不像。能听清楚的实在太少,要更靠近,那时的他又是被什么所吸引着呢?

只差不过几十步了,前面能听清,全凭夜晚静谧和他的听力。他不乏感到些奇怪,少女背后的光影,模模糊糊的,如同摇晃消逝的影子,混在夜晚的背景下,即便他眼神再好,也无法做出判断,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有什么隐藏其中。

“会再见的……”少女的话更让武烛明摸不着头脑,看她端详着血花,嘴里呢喃着,“就在这其中,划开的伤口,有什么值得你血和泪的垂青,哼,让我帮你这个忙。”清脆的响音从少女手中迸发出来,她握紧手掌,血色的花朵逐渐破裂,其中流出暗红如血的液体,染红少女的手臂,顺着少女的指尖滴落,然后,又渗入阴影中角落,不见踪迹。

“仅此而已?”少女的声音他渐渐能听清了。

那是什么?武烛明心生疑惑,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钥匙串,安静过头了。他的直觉没错,自血花破碎开始,这里便不再只是真实可触的环山路,氛围悄然改变,从那血花中渗出的,不止暗红的“血”。

“没想到你也会问我这个问题,嗯,我好像也回答过很多次了。”少女瞭望城市,嘴里念念有词,在其身后,黑影隐藏了什么。

不直接站出来只是出于谨慎,可藏起来实在让武烛明难受,偷偷摸摸的不是他的作风,如果可以,上前问个清楚,不是很好?

少女手中血花渗出的气息,离得如此之近,都不能简单称之为异常,他清晰感受到四周急剧变化的温度,空间的清晰感也逐渐消散。他只有一种感觉,危险逼近的感觉,那个女孩为什么还?

武烛明本不该来到这里,他可以走另一条路。现在谨慎和隐蔽都失去作用,得再近些,不然的话……

“不重要,我不过是一个漫无目的的游荡者,不过是……”少女的话被他一字不落的听到,

“非人的怪物而已。”

叮铃——轻灵的响声微小,但也足以引人注意。少女蓦然回首,血花从手上掉落,在接触地面前就完全碎裂消逝。一瞬的对视,她灰瞳中的眼神,

凛然袭人,直至心魂。

怎么回事?武烛明自认他不会出这样的差错,难不成——来不及多想了,当务之急,是要把她……

人呢?不见少女身影。

刹那之后,已不是他所熟悉的渊潭山。

再后来,他就记不太清了,记忆空缺了一块,他遗忘的那一段,只留下对她的残破印象,少女的不同之处以及她非常人的展现,他直到现在也不能理解。

记不得,记不清,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或事,呈现在脑中就如同混沌一片,梦一样,少女的身影朦朦胧胧,也仅存她的一部分,回忆至此,先前发生的事,该是一场噩梦。

至于别处的印象,经历过的,虚实交杂,血夜混合,是谁的脸,是怎样的感触,都在记忆里逐渐变得模糊,只记得,那应该是,嘈杂而翻腾的另一种场景,

与夜晚的死寂截然不同。

等他的视线清晰,渊潭山还是那个渊潭山,少女依旧站在护栏的边缘,她看着夜晓,最后一面,只留给武烛明一个极易消逝的微笑。

山路寂静,没有光影的模糊,没有血红的蜃景,一切都和他熟悉的别无二致。眼前的道路如此清晰,灯光如许柔和,黑夜这般漫长,他没有多作停留,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他还有约,不能迟到,其余它事,只留在路上慢慢追忆。

武烛明离开时才入夜不久,现在回来,则更接近黎明。

后来他又见识了许多事,该说今夜的确漫长。

现在,只他们二人于此。少女很平静,她丝毫不在意身旁之人,只顾着低头沉思。这也使武烛明能更好地观察她,少女给人的感觉,怎么说,仿佛是她只身存在于此,夜晚冷冽,不能影响她分毫,平和,自然,虽无武烛明不变不移的坚定,却也感受不到任何软弱或是动摇,相反,沉稳,内敛,从容,比之武烛明则更适合她。

“既然记起来了,还需要我的回答吗?”少女看出了他的变化,问。

“该记住的一直都记得住,但是,仍有一段空缺,说不定就在那里,我忘记了某人呢?”武烛明笑着说。

不止有他们是肯定的,因为,“长夜已然逝去,寂寥将不再。”悲戚,忧愁,愤懑,他还能记起那个人的语气,情感,那之后呢,他身处何处?所谓长夜,不是今夜,而是“过去”,寂寥不再,又在说谁?

他为什么会听到这句话?搞不清楚。

少女听了武烛明的疑问,说:“从我口中说出,就能让你相信吗?遇到了什么,使你又折返回来。我提醒过你,你也该明白……”少女眺望远方,她的声音坦然平淡,脸上依旧带着笑。

可能武烛明不那么在乎发生过什么,亦或是那句话的真意。遗忘的过去,纠结于此只会让他止步不前,武烛明坚信过去他的不会让自己后悔,身边的人,当下的事,才不能忽视,更不能遗忘。

见少女又回到出神的状态,武烛明走近些,说:“其实我只是抱着些许希望,毕竟那个时候你和我在一起。发生了什么,真相又如何,我倒并不多么在乎,不该问你这么多,更何况我们才见过一面,但现在是第二次了,既然如此……”武烛明做了个自我介绍,这样的晚上没人会听不见,凭他亮堂的嗓音,也叫人难以忘记。

而少女不受他热情的感染,只是浅笑回应:“武烛明,武烛明,呵呵,听得很清楚。”武烛明伸出手示意,他还不知道少女的名字。

见她笑意盎然,“我的名字不重要。”少女继续说,“就当是先前你躲在暗处的回应好了,而且,我是谁,你不是也听见了吗?”

听见了?武烛明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非人的怪物,她是这个意思。

“要说独特可以,怪物,实在谈不上。”

“你应该明白,不能单纯以表面视人,也许现在也是相似的道理。”

两人对视,不发一言。武烛明这才注意到,他俩一个仰视,一个俯视,与自己相比,她显得并不多高,纤细则更甚。仔细端详,就如落叶掩住了她的本质,一时之间,不得看出来更多。

不能以外现视人内在,他何曾不明白,只不过,

他直勾勾盯着少女,哪怕武烛明的确见过她的某些,特殊之处,

“怪物”,到底如何呢?

移开视线,武烛明笑逐颜开,满面灿烂地说:

“名字不想说就不说,反正人又忘不了。”

少女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浅笑:“这么晚还上山,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还是说好奇心旺盛,跟我一样也不用睡觉呢?该告诉你什么,不如你来提醒我。不要在此滞留过久,已经很晚了。”她走到石栏边,遥望着夜晓。

“真的?那,那个血花,你捏碎它之后,才开始了变化。”

少女停顿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血红色,在夜晚还是明显过头了,你没见到吗?来的那条路,直通到山顶。”

这一下点醒了武烛明,原来那时候……他回望来时的山峰,赤红,的确很显眼。墨翎,你的约定完成了吗?

“过去在夜晓发生的……”武烛明有一个推论,但没有依据。

少女凝望远方,自说自话似地低语:“谁知道呢,不过偶然找到了它。只知道是过去留下的凝结,封存着某种“过往”,悲戚的往事幻影,不过沧海一粟。可能创造这血凝的人,也曾深陷自己的念想不能自拔吧。”

“可是,这不是什么幻境或者过去,它就在你手上,而且真实发生了……”武烛明嘴上说着真真切切,其实他对那一段的记忆完全模糊了,这样的情况很少发生。不应该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钥匙串,还是不解。

“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用太担心,我说过,血凝不过是另一种表象,让我们暂时触及真实的一面,不外乎冰山一角。”少女回答,她对武烛明的遗忘并不了解,起码她自己还记得很清楚。

碎裂的声响,渗血的穹顶,与夜晚不相称的躁狂,被撕裂的血影,到底是谁,什么时候,武烛明记得一些碎片,却不能将其拼接完整。

朝少女方向看过去,苍白的灯光融于夜色,武烛明和她的距离似乎被拉长了,黑夜浸没血色,却不能掩盖住她的眼睛,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山了。很晚了,还不走吗?”少女突然问。

“迟早要回家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他回答。

“早知道不该现身,免得你来问东问西。”少女说,“已经遗忘的就权当做一场梦好了。该放在心上的,不还有更重要的事吗?”

确是古怪的梦,他想。“如果不是你一晃眼就不见了,也不用我再来一次了。”武烛明的声音温和不少。

半晌没有听到下文,晚风拂过,还要多久才等到天亮?

少去交流,静谧马上占据了主位。两人都面朝夜晓沉默,武烛明拆下腰上的物件,摆弄一番又装回去,纵使如此他也检查得格外仔细。少女缓缓依靠在护栏边,前方是悬崖峭壁,还有遥远的“夜晓”。

“我问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少女望着夜晓,忽然问。

“为了,嗯,找你?问你那些话,还以为能理清楚。哎,你一定晓得不少吧,为什么——算了。”武烛明半天又把话憋回去了。

“我问的是,为什么你想知道,只是出于好奇?要是我不出现,你又该怎样?”少女缓缓说。

这次武烛明没答话,见他一叉手,好像问的是别人,故意做出苦恼的样子。少女斜视武烛明,他既然执意要回来,大概是有某种自信,况且那个时候,他也是早在一旁观望,这家伙,呵呵。

两人的目光一直被夜晓所吸引,她扫过武烛明一眼,问:“原本我以为遇见你已是今天的最大意外了,没想到你竟然会折返……瞧见什么了,才会想着回来一探究竟?”

武烛明挑了挑眉,今天的事要讲的话可耗时间。周边安静的出奇,按说现在有人也不奇怪,这条环山路是经常有人走的。来时的道路清晰可辨,夜晓的繁华也不因遥远而让人无法体会,然而以前在山上停留时,武烛明会觉得渊潭山是“夜晓”“白岩”的一部分,可是今晚,行走在渊潭山,他始终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讲多了无用,云哥还在等他,少女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知道她还打算在这停留多久。武烛明靠近正思索的她,问:“你还要继续待在这儿吗?”

“为什么不呢?看看我们城市的夜景,夜晓,它在过去有很多名字。”

她的目光流连于夜晓的繁华,少女并不烦闷人潮的聚集,城市给了人们一个无底色的背景,同时也收留了她。

“夜晓”的存在独一无二,它从过去到现在都称得上神秘。武烛明自小就与它结下缘分,直到现在也不敢说熟悉它。“夜晓”古时候的事他只是略有耳闻,以前,“夜晓”是不太为人所知的。

“你是最近才来夜晓的吗,怎么样?跟你一样,它是很有气质的。”武烛明不愿沉默延续,轻快地说。

“如果最近以年计算,那就是了。”少女不紧不慢地回答。

对“夜晓”的谈论不嫌多,可武烛明对城市和家的记忆中,还夹杂着今晚的诸多事——让他有了一丝忧愁。他收敛了几分笑容,转头看向少女,她沉默着,不知是否有这种心思。

“也好久没回去了。嗯,家里的物件还没来得及换,而且得储备些——也没赶得上去看他们,院里也该打扫下最好,堆着可别生了虫……”少女自言自语,似乎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说到这些的时候,少女才走了会儿神。

她一直在看夜晓的某个方向,武烛明微笑,看来并不只有他在乎。

“没能回家?”

“偶尔。”

武烛明陪着少女吹夜风,空旷又清冷,但能让人静下心。在他身旁,自刚才开始,少女就有些恍惚,一直在想别的事。

“夜晓”的一个代名词是广阔,这也意味着它有着很多事未被人知晓,从很久以前夜晓就怪事连连,这也算是它的独特所在,但这一次,渊潭山的征兆,让武烛明有种被乌云笼罩的预感。

从夜晓到渊潭,他已走过一条晦暗的道路。

凝望远方,顺着偶然觉察的违和感,武烛明多了些留意,在那个方向,晚上是一片黑暗,如今却闪动着光影;华光之外,繁华的角落,还没等到天亮,是什么等不及在城市中攒动。

他熟悉,所以才能察觉,很远,但他看到了些许不寻常。

月光苍白,比往日更甚;少去人们的灯火,更远处的地域,连光都无法渗透,几乎无法被看见;飞鸟不应该在此时往返,它们盘旋在楼宇之间;风也不时改换方向,朝着未知的终点流动;就连黑云也遍布稀松,暮色比平时压得更低,平时轻松视见的“明塔”顶端,现在也无法看清,暮云像在遮挡掩埋什么,既是远离,又在隐藏着什么。

望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通往夜晓更深处的诸多道路,却不同往日的川流不息,少有的行人放慢了脚步,车流也改变了行程,封了路?

平日里武烛明常常走动的楼栋,如今灯光不灭,人影跳动,在他们的晨曦早早亮起灯,武烛明向来作为看着他们的那个“编外人员”,深知他们的忙碌代表着夜晓的不安分。

凝视许久,更远处,他所不能见,不能至的某处,

一个未知的方向。

“夜晓”的无数个中心之外,多了一个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古怪“中心”。

有一种不安,一种变动,在这渊潭山中流淌,也在这“渊潭山”之外,显现。

今天以前,夜晓还没有这种怪异的涌动,难道是他久疏观察了?

眉头紧皱,也不见笑,还谈不上焦躁,转头回神,少女也在看着他。

“你待在夜晓的时间足够长。渊潭山的变化,也代表着夜晓的某些前兆,它们彼此相融。你明白的,比起夜晓,此处发生的一切也可算是微不足道。”少女如此说。

“这就是你在这儿出现的理由?”

“如果我真的确定什么,还会在此悠闲看风景吗?展露的不过片影,不能下定论,到底是搅动渊潭的洪流,还是昙花一现的异象。”少女的语调自然,她反问,“你从夜晓来,和我一样在这儿徘徊,发生了什么,不如你来告诉我?”

夜晚,武烛明默念,盘踞在渊潭山,他抬头向“朔峰”望去,

“那个女人,一直在那儿吗?只和夜晚作伴,太无聊了。”他想。

夜晓,无论是颠倒昼夜的逆流,还是这山上的其他人,今晚的一切,都被你看在眼里吗?武烛明想起了他的那位哥哥,对他来说,这些何足挂齿。“你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吧。”他心想,没注意到,自己又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

一旁,少女看他像是交了好运。

“你似乎很在意夜晓的事,可好像又不怎么担心?”少女的问话让武烛明回神,她正盯着武烛明,武烛明笑着回答:

“担心,光担心有什么用?如果不能一直陪着看着,谁能心安?现在我们身边就有那么一群人,在为了夜晓忙里忙外呢——只有人,最使人担心,也只有人,最在乎他人。”

说完好久,没等少女说话,就听到静默中笑音一阵接着一阵,武烛明笑起来就停不住,好一会儿才见他喘着气打住了。

“抱歉,抱歉,是扯远了,哈哈。说起来,又耽误他们事了,我原本想着既然已经掺和进来,不如一探究竟,借着今天的巧合,给他们带点儿惊喜也好。结果陪你在这半天,也只看了风景。还是太嫩了啊,如果云哥在这儿,就不会跟我们打哈哈了。”武烛明的语调充满活力,他转念想起什么,笑说,“回来不也为了我那劳累的哥哥,让他少费些心神。这时候,他巴不得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嘞,估计正忙的焦头烂额吧——嘿,云哥,你也在等今天吗?”

听他的话,不只一人,难怪。见他笑意盎然,少女问:“云哥?听起来你很信任他,是怎样的人。”

武烛明轻松地放下双手,脸上写满了回忆,不时还能听到他的嗤嗤笑声,少女见他这样高兴还是头一回。

“坚定一心,最在乎他人,在乎夜晓,得到所有人的拥护,除了他没人可以称得上。还没天明吗?我的云哥,可别白了头。”

就像他的那位“哥哥”站在眼前,武烛明笑咪咪地自说自话。

女人对他的灿烂只抿嘴一笑,心中默默记下武烛明的热情,至于那位“哥哥”,能让身边人如此放下心……

在乎夜晓,在乎他人,值得所有人的拥护,

她闭上眼,夜风轻语,听起来,

他承担了许多。

“他肯定想见一见你。”武烛明忽而来了一句。

没有回答,也是情理之中,虽说云哥在市里头是个人物,但工作还是比较隐秘,这样讲恐怕没人会答应。

“心领了,在其它时候,没准我能与你说的云哥夜谈一阵子。”少女回答道,而后又自语,“还没回来,她在渊潭山待太久了,怎么办好……”

“你在等人吗?”武烛明问。

少女神情自若,遥望夜晓淡然回答:“只是陪着她罢了,不是她的话,你也见不到我。”

哦?今晚有预定的人还挺多,如今都流行深夜赴约吗?武烛明心想,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另外的机会再见到少女。

“听我说,如果你在探究什么,不是现在。”少女突然起身说道,“我已去过渊潭山的大多地方,在遇到你之前,在遇到你之后,仅是这段时间的所见所得就足以让我们警惕。渊潭山没有隐藏,它所预示的,可说不上好事——”

两人站在寂静大路的中央,她所说的,除了武烛明,只有黑夜会聆听。

悠扬的音色,不同于平时的鸟鸣悦动,它带着明显的节奏,很不明显,从远处传来,从渊潭山的更深处传来,滴咚,滴咚,像是水流滴落,树叶摩挲。不为人所注意,在此刻的夜里它是唯一的标记,格外奇异,又令人神慌意乱。

混在其它杂音中,不太引人听见,但他们都觉察得到。

“你最好快些下山。”少女庄重起来,目光凌人,给人以无言的压迫感,“我留在这儿可不是为了等你。没人能预料到之后将如何,福祸难料,我和你不同,无论为了什么,不要让自己置身险境。”她的语速比平时快些。

这是在担心我?这家伙,比看起来要亲近人嘛,一起下去也好和云哥碰头,可她得等人。武烛明稍许展露笑容,刚想说点什么,一阵刺痛从胸口处传来,又是那种莫名的实感。

他听到了,渊潭山的回音,心跳……

刺痛和怪异的感觉只一瞬便消解不见,可武烛明却一动不动。

说起来,他探究的原因之一,深刻的痛楚,都快忘了。如果真要说有一个源头,他所感受到的,最接近这夜晚的,那印记,就在他身上。

少女往武烛明这边走来,眼中多了一丝忧心,别看她表面不近人情,自己还说自己是个“怪物”,武烛明心想,实在沾不上边。

见她走来,武烛明解开上衣,见心口处,

空无一物。

“没了?”武烛明大为不解,瞪大了眼睛找,可除了遍布他身体的过去的伤痕,再无其它可值一提。

少女停住了脚步。

她注视着武烛明,一动不动显得有些渗人。

少女有些疑惑,给她的感觉,就和此前她身后的一样,为什么现在才发觉?

不成形的模糊印象,刺骨的冷寂,空旷的回响,无处不在的静谧,就如此刻的夜晚,今夜的渊潭山,近在咫尺。

未等武烛明多做解释,少女已到他身前,没有声响,一瞬而已。武烛明这才注意到少女的面庞竟是如此年轻。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武烛明的胸口。

异样的感觉直达她的内心深处,穿过了血肉肌骨,到她不被人所视的那部分,传出微弱的鸣动。

就连凄凉伤感都如出一辙——那黑色的影子。

她和武烛明离得很近,其摄人的眼神不减其魄力,少女灰色双瞳缓缓上移,与武烛明略有诧异的眼神相对。

眼里泛起一丝寒意,浅笑也依然,

“不是偶然经过,也绝非一无所知……你,为何要到渊潭山来。”

突感巨力传来,武烛明下盘失了稳当,整个人被推飞出去,他迅速反应过来,顺势贴在地上滚三滚,稳住身体,飞快一瞥,那是……

真正的“怪物”。

原本他站的地方,一头黑色古怪异样难辨的巨兽正匍匐着,替代了他刚才的位置。少女歪头看它,兽的眼睛直直盯着武烛明,刚才它是想从后面……

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来的,两人都没有察觉,空气的流动甚至是声音,直到它几乎触碰到武烛明才察觉,很奇怪,就像是在夜晚都不能覆盖的角落,它凭空出现了。

它并非任何一种熟知野兽的模样,全身以深重的灰黑与红色覆盖,赤色的条纹从头延伸到尾部,外貌的特异就在于那鲜艳的赤色,它们覆盖全身流动着,复数条无规律地包围了全身,就像是掺杂了什么的血液反在体外流动。

兽的体型比虎豹还大上好几倍,两人在它面前就是矮小的猎物。紧闭的吻部,远远看起来像是一条缝封住了口鼻,更让人不寒而栗,它四足凸显出来,一眼就能看到那毫不隐藏的灰白利爪,

如果要在它身上挑一个最显眼的部位,那巨大而粗长的尾巴突兀地伸出,顶端接连了一道赤红白刃,直到尾刃终端连接着最后一抹殷红,

锋利映寒光,印证尾刃的致命。

奇怪的是,兽的外表,突兀,鲜艳又显眼,与夜晚的凛然格格不入,哪怕确实“异常”,但它给武烛明的感觉,和今晚的所见所感似有不同,嗯,非常不同。

兽赤红的瞳仁只是冷冷注视着前方,没有情感的激烈,本能的压迫,瞳孔微微收缩,只有令人恐惧的纯粹。它的全部,一面带着特殊的精巧,一面又像是怪异终于凝成了形态,不合理的形态

单从外表看,与其说是生物,倒不如说它是异类的某种存在更为合适。

少女就站在兽的一旁,庞然大物鼎立身前,更显出她的纤细。武烛明和她对视一眼,笑说:“你是不是见过它?怎么会把对别人的描述和自己搞混。”少女没空理他,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明白了他俩都不清楚当前的状况,他们没有轻举妄动。

兽唯独盯着武烛明,少女在它身后走动,它也不去在意,

改变了无名之地的孤寂,碰撞的响音,尽管夜的黑暗一直延续到这里,异样的躁动还是打破了平静。

兽先一步行动,原地跃起,四肢收紧,迅疾,矫健,没有丝毫拖沓,已到了武烛明身前,巨大的尾刃摇动,从上方径直朝他劈来。

预想的一刀两断并没有到来,少女早已挡在了他面前,用她纤细的身体,只手接住了本应切在武烛明身上的尾刃。她衣袖上的破损证明了那一击不是闹着玩,但少女却安然无恙,不见一点儿伤痕。

她的手臂在兽异常的四肢面前只是一条细杆,身体也不能和它的黑红之躯匹敌,可什么都不会改变,她的浅笑也是一如既往。

武烛明早已见识过她的非比寻常,轻松撕开挡在前面的“血影”,遗忘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清晰印象,而且她也确实再一次出现在了他面前,毫无疑问,在那个被遗忘噩梦里的场景,她走在血色的天空之下。即便如此,武烛明仍对此情此景感到有些惊讶。

两者体型相差几十倍,可她挡住那骇人的恶兽,看着甚至不费丝毫气力。

兽也未有任何反应,继续第二下,第三下,少女不慌不忙,抬手接住,使其不能靠近,兽的眼睛一次都没有眨过,口器也是紧闭,不知它是否跟寻常野兽一样能以利齿撕咬。

他和兽相隔了一段距离,武烛明只感到尾刃和利爪割裂扑来的冷风,兽的攻势一次也不曾触碰到他,托少女的福。可是,兽的尾刃舞动着,无神的双眼不变不移,它在想什么,还是说,它会想么?

有一点令人诧异,武烛明隐约看出,它目光的指向,自一开始,似乎就没有变过。武烛明紧锁眉头观察着,

一有空隙,利爪锋刃就会将它的恐怖变得真实且致命。

兽突然停顿,它低下头颅,像在思考,尾刃缓缓抬起,光影附着在它巨大的身躯上,赤瞳凝固,月影散动,寒光一闪。

比刚才任何一击都让人心惊,尾刃尖端贴地划过,尽可能利用其长度优势,不偏不倚,正中少女手臂,可她纹丝不动,仅余微风拂过。

没有停顿,兽继续狂舞着它的尾刃,少女仍不主动进攻,不知她这样拖下去的目的是什么。兽的尾刃有时快要因惯性砸向地面,却能在离地分毫间停下,令人惊叹的控制力。大开大合,疯狂又不失精准,那古怪的兽,异常精准地斩,切,刺,但不破坏,每每与周遭事物差之毫厘,可没有一次影响到其它不相干的东西。

武烛明不敢把目光从少女和兽身上移开一刻,见她神情自若,他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切斩,旋转,改变姿态,他不得不有些佩服这无言的兽类,它技巧纯熟,姿态变化也迅捷无比,可它已展现了杀机,这样的技巧也不过为了逞凶而已。

攻击渐快,尾刃舞动身姿变化,少女悠然自得,一直把武烛明护在身后,偶有朝向武烛明的攻击,也被简单拦下,尾刃切割在少女身上的感觉很奇怪,力道就像是消失了,直到现在,她也没多一道伤口。

武烛明将两者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试图寻找没发现的东西。兽没有将目标着重于他,反而固执地与少女缠斗,不寻找进攻的空隙机会,反而把自己陷进不利的境地。难道想错了,意不在他吗?

“你要不要紧?”武烛明询问少女,她没回应。

也许兽会就此放弃?武烛明只是疑心。它似乎认清了现实,收回尾刃,寻找间隙,调动它庞大的身躯,后退?兽翻身回跃,它拉开距离,剔除了盲目,判明了它和敌人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力量差。既然如此就该退却,但是对它来说,放弃是否有意义?

最后一搏,兽闪转腾挪,身躯回退,尾刃反置于前,破开风阻,朝少女袭来。极长的尾刃自前方直刺而来。只不过,太慢,太赢弱,少女贴近武烛明,随手弹开那快有她全身大小的巨刃,两者相撞之时,她就发现了不对劲,丝毫没有气力,是虚招。

尾刃的角度飞速转变,借助阴影,兽庞大的身躯攀附至右侧崖壁,又直转而下,刹时已至两人侧面,它庞大的体魄与黑夜相融,看不清主体,只凸显出身上的赤红,残破不堪却极其引人注目。正当两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去时,兽的尾刃从角落的阴影袭来,诡异的角度,绕过少女,无法预判,难以察觉,刁钻杀招,连少女都疏忽的倒影流光,

这一次,朝着武烛明来的。

很接近,但对少女来说,还不够,她闪身前来,轻描淡写地握住尾刃尖端,兽则迅速脱出,它刚才的行动,不那么简单。

“好妹子,你小心,有些不对头,这怪东西……”武烛明嘴上提醒,一瞬也未能捕捉到兽的身影。

激烈对抗中的一秒,一刻,武烛明身体眼光一转,暗处兽的目光和他相对,他无缘无故想,在那其中,所谓“兽”的心中,到底蕴含着什么,既不是野兽的本能,也非人的思虑。

无意志却舞动着,无念想却遵从着,那鲜红的血眸,

从不放开其所注视之物。

甩开阻拦,攻势突转,回退,跃起,杀机显露。

腾空跃起,殷红浮现,从尾刃致命的尖端直到全身的赤红,不稳的“血液”加快流动,它的“本质”开始外露,哪怕内敛也是其本源之一,可如今不需要。兽在阴影中的变化被它巧妙地遮挡,不被注意的角落赤红一闪,少女上衣第一次被切开了破损,一时察觉,尾刃散发鲜红袭来,怪异的红光乍现,阻碍了两人的视线,不安的朱红色为夜晚染上躁动的情绪,武烛明和她同时感到,

不应存在的混乱情感与令人窒息的片刻空白。

就在他身边,武烛明首先察觉,兽竟然已借势移到身旁,身躯从暗影中扑出,那一瞬,武烛明看到的是兽残破的灰红躯体,虽谈不上丑陋,但半边身体都像在重新组合,加上它失衡的姿态,实在不能与先前样子相比,下一秒,尾刃的赤红收敛,殷红的色调瞬时消失,兽已回到原本模样。所有迷乱,空白都在刹那间尽被夜晚的沉默掩盖,只不过这一次,它已经足够靠近了。

稳健,迅速,不似先前的迟疑,原来那几次变幻,殷红的迷惑,只为了这一刻。兽翻身跃起,尾刃重重砸下,斩下的瞬间,却被少女阻碍,偏离了轨道,就要陷于地面,离地面分毫,

停住了,

锋刃一转,切向武烛明,

毫厘之差,不用说,这一次,要让武烛明拦腰折断。

可少女,她还是面无表情,如果能透析她的内心,就不必对此感到疑惑。再近也无用,再快也无用,因她深藏的关于自身的某个理由,游刃有余都不足以描述此时此刻,与自信自傲都无关,耗费时间在此缠斗,她快有些腻了。

无悬念,仅此而已。

叮铃铃——

嗯?尾刃扑空,武烛明稳稳站立,躲过了这几乎必中的杀招。站的位置何时变了?出乎少女意料的反倒是他,

回神,她疾冲过去,捏住兽的头颅,狠狠将其甩出去,即便如此,兽也在最后一刻平稳落地,如落叶般轻轻落下。

反观武烛明,他紧紧盯着兽,眼光随着兽的位置转动,没注意到少女诧异的眼神,她这才抽出时间观察武烛明,实际上,这个男人才更值得她关注,不是吗?他的脸上从未有过畏惧,慌张,随时都镇定不移,该说是勇毅非常。

“那种反应和精准,普通野兽怎能与之相比。”武烛明的注意力始终被兽吸引,它的速度之快,动作之连贯,就像是巨大的体型只代表了力量和敏捷,而本应附带的沉重却从未有过。

一瞅少女正在看他,“别分心。”武烛明出言提醒,少女不说话,歪头瞄了武烛明的钥匙串一眼。

“你住夜晓多久了?”

“十多年,怎么这时候来问?”

少女转头看兽类,经历了刚才的失败,它不再轻举妄动。少女浅笑,那叮铃铃的声音在第一次遇见他时也听到了,是这样,住在夜晓,十几年了吗?

“武烛明”,不能不记住他。

放弃对兽来说不存在,尾刃挥动,少女不闪躲也不抵挡,巨刃切在她身上,比撞在铁石上更要人疑惑,她立在原地,兽的利爪和尾刃无论是怎样的横扫,斩切,压制,打在她身上,“碰”到之后就没下文了。

将兽击飞,它稳稳落在栏杆上,赤黑的瞳仁始终直视着前方,暂时停下,尾刃轻轻摇动,没有露出疲惫或是恐惧,紧闭的口器发不出任何声音,寻常的野兽用利齿进攻猎杀,而齿牙于它则不需要。

少女则是静静伫立,灰黑瞳睛注视着,清风浮动她的裙摆,黑夜也为她侧目,带着别样的美丽,静滞,不管风如何吹袭,时间也好似停止,没有夜晚的寂冷,不会受外界的动摇,

独开一枝,抚动灰色的发丝,静立于此。

只是轻轻抬手,细弱的手臂,如何能抵住住那巨大的威压,修长纤细的手指,怎能如此轻易就掩盖兽尾刃的锋芒。武烛明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在她眼中,看不透她,这幅细小的身体,究竟藏着怎样的与众不同。

她的动作仅做有限摆动,在间隙时更多是观察。

兽一但从少女的压制中勉强挣脱,又会径直扑向武烛明,现在它的杀意和目的都显而易见地指向他一个人。用不着掩饰,它也数次尝试无视眼前的阻碍,用它的尾刃直刺武烛明的心脏,但僵持到现在也未伤到武烛明一下。

挡在他身前,少女还有余裕跟武烛明说话:“抱歉,该把你送下山的。”武烛明不懂道歉的理由,他连忙回答:“不,抱歉和感谢都是我该说的,它也是你在此停留的原因之一?”

“并无关系,倒是它这样迫切地想要杀你,你不清楚吗?”

“毫不清楚。”他凝望黑暗,若有所思。

夜晚足以容下他们“无伤大雅”的喧闹,毕竟在此之外的寂静,也就如同今夜本身一样,已容许有过诸多不寻常了。

碰撞的响声在武烛明耳边回荡,要说他也是临危不乱,眼前景象不能以常理论,他不惧不畏也称得上处变不惊,眉头两皱,神色凝重,不晓得他心里在想啥,看那兽步步紧逼,又见少女一次次将其顶回去,武烛明眼睛左瞧右转,时而偏头,时又定住不动,真跟个猫儿似的。

就算少女多于谨慎,每次交锋,每次撕裂,都会让兽退却。她稍许集中,兽行动的空间就被压制,略动余力,兽就会被提起砸下,它没裂开真是奇迹。武烛明观察少女的动作,看出她有意压制自己的出力,为了不在压下兽的时候把地面震碎,为了不在划开兽身体时把栏杆一起划断。

要说兽也是顽固,就算到了如此地步,它也没有逃跑的意思,不出片刻,它被撕开的伤口就能恢复如初,除了刚才一瞬间武烛明所见到的,它的姿态一直维持不变,协调又异然。

尽管有明显的差距,刚才它尾刃的锋芒,不也只差了武烛明几分吗?兽一面说是敏捷连贯,一面如何说,目的明确,毫不犹豫?狡猾,更符合的词是机敏。而少女在这方面的经验,在争斗撕咬这方面,仍与她的外表吻合。

武烛明越来越有一种既视感了,是因为手段姿势太像了吗?他心想,而且这种没有架势的感觉也很像。

不看内在,是有些莫名的相似。

用不着插手,看现在的局势,给她帮忙也是不必了,不如说,他掺和进去顶多当个拖油瓶。

反是四周的黑暗,渊潭山的山峰让武烛明长久伫立,似有阴影在他心中缠绕,看得愈久,心中勾勒出的疑惑便愈多。

“你很是镇定。”少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是这样?哈,相比之前和你短暂的接触,现在待在一块儿,反倒是心安了不少。”武烛明的眼睛定格在少女身上,不管发生什么,她始终平淡自若。

在她的表象之下,是何种的真实?

漠然许久,武烛明再敏锐也看不出更多,无论是身边的她,还是这无尽的渊潭。

“没一人在附近,说是晚上,该更接近早晨,怎么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武烛明将注意力放在大路小道,他来时的方向,同样不见人迹,

诡秘的氛围确是压抑,既是如此,大路寂静广阔,正不受外人所扰,

“你怎样?”少女淡淡发问,武烛明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回答:

“没事——可是,不能就这样离开。”武烛明目光所指即是兽的方向,说,“在太阳升起之前,有这样的野兽潜藏于此,绝不能放任不管。只有一个办法,现在没有其他人,灰妹子,你如果……”话没说完,只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挤压着每一秒,兽在利用它敌人的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它无孔不入,无所疑虑,无需犹豫,无从选择,比机械更加连贯,比野兽更为迫切。

风吹来,少女不知何时开口了:“时间太晚了,还是把拖你太久了。”武烛明没反应过来,“没事,没事,我本来也不走的……”他笑着回答,话音刚落,

兽的黑影压来,

古怪的裂响迸开。

她一手握住了尾刃,另一只手……

在兽驱动身躯之前,在尾刃触碰到她之前,轻而易举,纤细的手臂“刺”进庞大的身躯,扯出,撕开。

兽的身体分离,失衡,不成型,

用掌心轻推,兽半边身体飞旋出去,窘迫,失去了从容不迫,砸在地上,发出闷响,这一次它终于是站不稳了。

少女将扯下的身体丢开,那部分很快就消失了。武烛明再三查看倒地的兽,还是没动静,看向少女,她立于风中,衣也飘然,心也淡然。

骤然陷入寂静,武烛明注视远处的尾兽残骸,奇特,奇异,它的里面跟外面没有多少区别,哪里是骨头,哪里是内脏,都分不清楚。近乎半边身体都已缺失,黑色似血肉,内在的鲜红已然凝固,外在的赤色却仍在流动,被割裂处散出黑色的气息,几处断裂流下暗红色的“血”,一瞬又蒸发似的消失了,它的全部,就像一种不应成型的“混沌”。

唯有眼睛,唯有那血红漆黑的眼睛,无悲无喜,不怒不哀,只是睁开,从不闭合。

死寂,不对劲,停下了兽的狂舞,便只余下了诡异的暗影和白光。空灵,冷清更甚,少女缓步走向尾兽残骸,武烛明内心的警惕在上升,可是视野中只找得到“寻常”事物,灯光,她,影子,可武烛明就像看到什么一样,不断改变着步伐和所站姿势方位,凝视环顾的动作越来越频繁。

叮呤呤,叮铃铃。

轻灵的响动,代表人之音,来自心念,来自天穹,来自此世间,来自,武烛明身后,低头,腰上诸多物件之一,红绳吊着白中带赤的圆珠玉,白玉其外,心血其中。它散出柔和的光,轻轻颤动,与其它物件碰撞出轻响,他想起什么,朝少女的方向看去。

残骸前她静立肃穆,那双没能闭上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没有明光,没有傲视的不甘,没有坚定的心志,没有无神的空白,只有,只有,

永不瞑目的意念。

从死亡中暴起,混沌卷起狂风,赤色搅动静谧。

几乎是同一刻,少女感到三个方向的三种气息,一种是尾兽的变化,它极速变化膨胀,异化的尾刃伸长了无数倍,从地上被它拖起,势要扫清一切阻碍;其次是来自被遮掩的暗处,在夹缝中,在不被人察觉的角落,自深处朝她而来……她不能说对其毫不知情;最后的则来自武烛明,他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身体紧靠过来,一只手伸出想要拉她回来。

瞬息之间,声响交杂,下一秒,少女和武烛明从中脱出,滚向后方。

两人立刻摆正姿态,武烛明惊诧,刚才少女好像还护住了他,她接下了所有,还挡住了他的行动,赶忙问:“有没有事?怎么这样逞能。”

“这话不该你问我。”她靠近过来,浅笑让武烛明安心不少,少女依旧是淡然的语气,冷风摇动,除了衣服的几处破损,没有其它伤害,武烛明松一口气,想着这家伙到底是有多硬。少女回想起刚才,其它两种力量在她身上没起作用,倒是后面……

不远处风的呼啸声撕扯着寂静,而不受控制的赤色混沌则搅乱着兽周围的空间。其身体的残缺被血一样的殷红填补,混沌在它身上暴涨,收缩,填补,又破裂,不可避免地延伸到周围的环境,路面护栏都被切开,精准的收敛变作难以抑制的忍耐。兽不断膨胀,难以阻止,也无法停下。

周身的混沌显得难以控制,而它眼中的意念一直不能消解,即使空气的割裂声仍然刺耳,可它的口器仍然紧闭成一条缝隙,不发出任何声音。始终睁开双眼,紧闭声响,或许这代表了它某种独特,古怪的思维吧。

就像是先前兽的震撼放大了数倍,赤红缠绕着,原本精巧的身体成了不均衡的美,一边粗阔,一方缜密,最显眼的尾刃,被赤黑色包裹延展着向上,好似刺破天幕才会停下。

暗处的影子爬上了兽的身躯,对少女和武烛明他们没什么兴趣,它更像是要覆盖住兽,既是吞噬,也是侵蚀。刚才所察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空洞感,就来自这个影子一样的东西吗?武烛明有所怀疑,确有相似,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突然出现的第三方,兽迟迟没有攻过来,对武烛明的目标性减弱不少,它在和角落中的东西纠缠。

“影子”到底摸不着碰不着,无形无踪,兽翻来覆去,气势不小,但影子就像锁链一直缠住它,不让它脱身。

“渊潭山更深处的神异,原本就在……”“不要自说自话了,还没完呢。”

踱步靠近,兽没发觉少女已抬起了手,也是因为影子的缠绕,让它的反应迟钝了不少,她只略作压制,暴涨的赤红就安分不少,也退缩不少。看来兽虽暂时增强了力量,却失去原本精准谨慎甚多,在少女面前,更不能发挥压迫和碾压的优势。

可它不带迟疑,进攻仍指向武烛明,虽不那么明显了。少女每次攻击都将他撕裂,腿没了,就用爪,尾刃受损了,就用身体碾压,狂暴丝毫不减,等到下一秒,流动着的赤红又会填补上来,然后继续前压,迅敏,即使被击倒,重新站起来,再重复上一次的动作,没有痛苦的嘶吼,没有咆哮,只需贯彻全身的每一处器官,到最后一刻。

两方的阻碍让它举步维艰,就算如此,兽也不会停下,这是最后的尝试,它挥舞着赤红尾刃,无论自己的躯体被如何损坏,无论两方如何挫败于它,它只有一个念头,鼓动全身所有的部位前进,倾尽一切使自己的执念存留于此。

充满血色的眼眸,仍死死盯着那一个方向,从始至终。

徒劳的挣扎,显而易见,两人都明白兽已是穷途末路。少女减少了对他的压制,只是抵住兽那些控制不住胡乱挥舞的斩切,免得造成过大的破坏。

兽在激烈挣扎,不发出任何声音,它如此狂躁,这里却还是称得上安静。

大可复制刚才的行动,对少女来说,再容易不过,可她站在一旁,被那“影子”吸引,纠缠的黑色忽隐忽现,只有覆盖在兽身赤红的时候才隐隐被看见。

自渊潭山的深处涌来,犹如黑色难辨的洪流,与黑夜一同,将夜色都浸染。即使角落的它不再隐藏,却仍不可明视,其不像兽一样躁动,它只存在于感受的异常。灯影错杂变化,也显示在兽不显痛苦的挣扎之中。

环山路静如夜晚的湖泊,“影”附着在周围的事物,灯,影,山林,少女感觉得到,有一种呼唤,一种不寻常的静谧试图勾动她的心弦,仅是对她。少女含笑,他们已经“见过”——在此弥留之时,找上她的“影子”。短暂的接触,那时少女寻找的是渊潭山的神异,而今渊潭山已经找到了她,谁主谁客,现在可难说了。

少女仰望山顶,幽幽轻响似在她心里回荡,极少见地流露出忧心的情绪。

不用别人为她担心,武烛明护在少女周围,没发觉她的变化。

前方并非路的终点,以前武烛明敢说熟悉渊潭山的每一处,但现在他有些怀疑了。

心中空洞的感觉未曾消解,刺向皮肤,渗于血液。

武烛明眯起眼睛,确定自己意识清醒,看向前方,兽,影子,仍在缠斗,少女仍一心放在眼前之事。他分辨得出,只要再近些,或许就能看到今晚的答案,但也许,不存在什么答案,他走出几步。

腰上圆珠玉的光越来越盛。

从武烛明取得圆珠玉时,它就代表了一种意念,清世的明珠,辟开侵袭,永远保持明光,其即是遗世独立的明珠,永远护佑身边之人。

兽每一次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影子”的束缚就越明显,宛如黑夜的潮汐,反复从某个中心涌向此处,直到淹没全部吗?偶尔迸发出的赤红,也被少女挡下。

今天,还是昨天?上山以来,少女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渊潭山”深处的神异,她甚至能感受到“影子”背后的那个意念。

不知这兽类是否明白,自它出现就已是末路已定。少女稳步向前走去,碰撞的声音在消减,风也趋于平静,该结束了,抬手,

她的脸庞何时被“风”轻抚一下,少女顷刻走神。

所有声音,吵闹都已禁绝,黑色的空白只短暂出现,从某人内心向外扩展,至夜的末尾结束。兽庞大的身躯向下倒去,仿佛它的一切都被掏空,还未完全死去,仅凭那最后的意念,也要……

见此情形,少女眉眼一皱,双手一舞,赤红与漆黑完全分开,兽轰然倒下,终于,它停下所有动作,不吼不哮,出奇的安静。

即使到了最后也凝视着前方,亦或是自己。

少女每走近一步,兽的身躯就被黑影多覆盖一分,随着兽的殷红色逐渐被抹去,少女也已到它面前。

兽的眼睛,充斥着念想,她不能理解的念想。

庞大的身躯连同全部混沌都已被抹去,哪怕身形消逝,凝滞的执着眼神,仍像是遗留在暗影中。

命陨血散,形影已去,冥冥中存有遗念,却不依此,止不住它的无知不休。

赤红瞳睛最后注视的方向,就在少女身后,

“让我看看,所谓渊潭山的神异,你,究竟如何。”少女心谙,转身看去。

只一眼,她自己都想不到她会为此感到讶异。

一时间,少女以为见到的是“她”,错认为的另一个人,相似,相像,都不足以形容。她也许和那个人交谈过,但绝不是这样的“熟悉”。

无论如何都不曾料想到的模样,

就如形影般相随,如形影般殊异。

渊潭山,此时此刻,果不是偶然。

恍惚间瞥见少女朝兽的残骸走去,

武烛明不能对其过多在意,他心上感触交杂,脚下三步并两步,所见消失又隐没,今晚发生的一切让他如在梦中,可是,不能就此忘记。

眼前所见,得去探寻。

武烛明自个儿往深处走了几步,把少女留在身后,

圆珠子,真白玉,武烛明想起它来,“辟开侵害”,仅仅是它的一种含义。

自那兽死后其光亮也未减一分,润玉落影中,武烛明哪能心安于此,明光不是自玉而现,白玉之外,应是明心。

并非寂静,寂静来自渊潭山,不是执着,执着来自兽。白玉映出的光芒在时刻提醒着武烛明,于此之外还存在什么。

迈出一步,他终于“看到”,就这一步,使其注意到,抑或是,使“他”注意到武烛明。

并非此处所有的异常或寻常,

灯下不见“他”的形影,却在光影的缝隙下被武烛明所见。

那个“身影”在灯影下闪现。武烛明追上前去,行至黑暗处才得见,行至光芒处却不见。武烛明就要触及到,可“他”唯一一次显现在属于人的灯光下,似是回首,又似是背对着身后的来客。

不能为人所见,“他”已从晦暗中走出。

可武烛明不能再向前。

并不是出于恐惧,路还没走到头,可他所见已到了尽头。

脱离了这渊潭山,“过去”的残留,形态也是破碎不堪。人的背影,看不清他的脸,无形的规则,于此悄然一现,武烛明了然,“他”正在离开,从这渊潭山,解开其束缚,松开其规则。

不过是因为这特殊的一晚,恰好遇到了眼明神清的武烛明,才让他触及了某种次要的延伸。

“他”的前方即是“夜晓”,“他”的后面则是渊潭山的天幕,

既无形,也无影,武烛明没有继续。

更重要的事给他忘了,是否过于专注,武烛明竟没注意到此处的变化,形影的变化,愕然回首,少女背对着他。

空灵,诡异,宁静,彼此竟是相隔甚远,几个路灯的灯影,却遥遥不可及。

他绝没有走出这么远,想要说话,声音却传不过去。

相隔渺远似不可及,少去他们,在平原丘陵,铺开黑夜的画卷。

武烛明想去拿挂在腰间的某物,来不及。他注意到少女的垂下的手,灯光恍惚仿佛更加苍白,她抬起手臂想要握紧,修长的手指却僵硬得颤抖,少女似乎想起他来,远望他的最后一眼,她的嘴唇攒动,想告诉他什么:

“明——”太远了,是自己的名字?

没有继续,她本该忧心,可忧心何用?只是平静在眸,笑意浅挂,仅她素朴的笑。唯有此时此刻不用任何人担心,他们都该明白。

夜海翻覆。

灯光忽明忽暗,无人造访此地,晚风摇动路旁草叶,

不必胆怯,夜影茫茫,本应如此,

远处是夜晓华光,碍不着此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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