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陛下见了内阁的几位阁老。”言北站在昭粹殿正殿的门外大声的说道。
予烁一头银发全部绾起固定在金色发冠里,身披墨色大氅,一走出来就伸手拿过知南怀里的拂尘,“咱们的陛下真的是糊涂了,他认为几个文臣就可以把咱家拉下马了吗?”
言北自然不敢接这话,虽然他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秉笔,许多大臣都对他和颜悦色,但知遇之恩怎能因这点微末好处就抛弃。
“让申远多派几个司礼监的人给你,务必将兴庆宫给咱家看好了,即日起没咱家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兴庆宫半步。”
“是。”
予烁挥了挥手便让他退下,“知南,范度可到了?”
“依掌印之令,范提督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嗯。”予烁说着便朝着书房走去,一推开书房就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知南无奈地开始宽衣,将外面的两件脱了这才跟着进去。
范度是知道这位掌印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可他一直在外面办事,与掌印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书房更是没来过,所以现在的他是全身都汗渍渍的。
予烁披着大氅走进热气腾腾的书房,丝毫感觉都没有,“坐。”
“这些日子属下收集了不少王阁老那些人家里的腌臜事,掌印若要拿捏他们也是够了的。”范度一坐下就开口汇报自己的成果。
予烁点点头,“本座打算下月就带大军攻打晋国,至于朝政就交给你和言北,这没问题吧?司礼监的人也留下三分之二供你们趋势。”
“是。”范度小心的抬头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抿着嘴还是说道,“掌印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若是公主还在定是不允许掌印如此糟践自己的。”
已经好久没人在他的耳边提起九昭公主了,予烁一时怔愣,随即点点头,“本座知晓了,你带着人给殿下修一陵寝。”
如果说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范度很是惊讶,那么如今他说的这话可算是震撼不已,要知道自九昭公主去了之后,谁若是敢在他面前说下葬公主的话,他可是翻脸无情要人命的,这怎么主动要给公主修建陵寝了。
“掌印?”
“本座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出征前日就要让殿下入土为安,陵寝便按照帝陵来造,本座要千千万万年殿下的尸身都不腐。”
范度刚还觉得他有了人味,如今听到这话便黑了脸,又是陵寝,又要尸身不腐,还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这不是要我日日都不停转吗?
“有问题?”
范度打了个冷颤,猛地站起来大声回答,“没问题,掌印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好。”
予烁忽然蹙眉挥手让他退下,同时也在想自己这些属下脑子是不是都不太好使。
知南似是看出了他的意思,连忙将头低下,心里祈祷,此时掌印最好不要喊我。
“知南。”
怕什么来什么,知南硬着头皮的躬身,“掌印有何吩咐?”
“你去将申远喊来。”
“是。”知南犹如得了特赦一样撒的贼快,瞬间就追上了范度。
“范提督,等等我。”
范度转头看到他,挑眉,“知南,你不在掌印身边伺候,跟来干嘛?”
知南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要不是您犯蠢惹了掌印我至于那么煎熬吗?“这不是掌印要见申随堂吗?”
范度眼珠子骨碌一转,随即搭着他的肩膀,“知南啊,你看平时我对你还可以吧?”
知南无奈叹气,“提督,您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这样很吓人的。”
范度给了他一个白眼,“以后掌印再找我,你提前跟我说是什么事,我发现掌印越来越可怕了,再这样下去我怕我等不到寿终正寝。”
知南下意识就接嘴,“咱们这种人哪配寿终正寝呢。”
范度一噎,随即给了他一个暴栗,“我想想不成啊。”
“成,您慢慢想,我要去办差了。”知南说完便大步离开。
范度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的长叹一口气。
予烁交代好申远之后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咳了几声,“知南,添些碳。”
知南揭开熏笼看着里面燃得旺旺的银丝碳抿了抿嘴,随即默不作声的往里添碳,掌印这身体是越发的不成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到替公主报仇的那一天。
司礼监的提督太监带着人在龙陵旁修建陵寝此事没有瞒着其他人,他们都以为那疯子掌印想通了,可在那陵寝慢慢的修起来之后他们这才大惊,那哪是一个公主的陵寝啊,分明就是按照龙陵比着造的,于是早朝又吵开了。
楚皇高高的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的官员吵吵闹闹,脸色及其难看,不由得觑了予烁一眼。
朕记得以前的予烁是不会看着朝堂上发生这等荒唐事的,可自从他从晋国回来之后,不管官员如何荒唐,只要不影响到他的事他都不会管。
“陛下,九昭公主只是一个公主,建造龙陵有违祖制。”
皇帝无奈的扶额,这是朕让修建的吗,跟朕说有什么用,“咳咳。”
予烁也不想为难这傀儡皇帝,“本座让人修建的,有什么冲着本座来。”
全场寂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随后不约而同的看向那在龙座下站着的白发太监。
“掌印,这给公主修建龙陵只能过了,您也不怕折了公主的福气?”
予烁轻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这话说的,殿下花样年华便去了,哪来的福气。”
这话说的那官员一噎。
“尔等莫忘了,殿下为了谁而死,她是为了楚国上下万千的百姓而死的,区区一座龙陵她享不得吗?”
“这话不能这样说,九昭公主是自尽的与楚国百姓何干?”
予烁冷冽的看过去,右手慢慢的摩挲着拂尘,“若不是你们这帮懦夫不敢应战,殿下何须委屈自己和亲晋国,不和亲晋国以她的身份又哪会落到香消玉殒的地步。”
这就没谁敢反驳了,的确,若是九昭公主不和亲晋国,那么不管是谁娶了她都只有恭恭敬敬供着的,谁敢轻慢。
“公主高义,可这龙陵实在不合适,若公主知道也是不会答应的。”
予烁抬眼睨了他一眼,“你这是在说笑,若殿下能知道这件事,本座还会给她修建陵寝。”
看来这死太监要给九昭公主修建龙陵是铁了心的,“掌印,陵寝一事且当是楚国弥补九昭公主的,可你要带兵攻打晋国,这却是万万不可的。”
“晋国是强国,尤其是靖王手下那支军队强悍如斯,我们怎么能取胜,这不是拿整个楚国去冒险吗?”
予烁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本座说攻打晋国,还有谁有异议?”
随着他的眼睛看过的地方,刚刚还说得起劲的官员纷纷闭上了嘴,同时不由得后悔。
王阁老看着身边的同僚因一阉人的一句话就如此惧怕,冷哼一声,“陛下......”
予烁一听他说话就抬了抬手,随即知南便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书册拿着走下去,走到王阁老身边将东西递给他。
王阁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惊,拿起一翻开脸色大变。
“本座见王阁老脸色不佳,恐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家休养吧。”
王阁老不再说什么,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句话都不说。
知南心里嗤笑,老匹夫,这东西可是每次早朝我都带着的,就防着你不老实。
“行了,退朝吧。”予烁轻飘飘的说着,说完便率先带着知南离开了。
楚皇看着离开的予烁闭了闭眼,最终也只是起身离开,帝王都走了,这些臣子自然也不会多留了。
到了予烁定下的日子,范度亲自带着一副冰棺来到昭粹殿正殿,予烁早已给九昭装扮好,将她抱起一步步的慢慢走出去,将她置于冰棺内,迟迟不肯盖上。
范度无奈的催促,“掌印,既然都决定了,又何必呢!”
予烁闭上眼睛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最后收下自己的手,“盖棺吧。”
申远,范度,言北和知南一齐将棺给盖上,予烁就这样看着自己日夜守着的人慢慢的与自己隔绝。
不等予烁反应以及说什么,一盖上棺范度就开了口,“起棺。”
几人也知道九昭公主对掌印的意义,害怕他再不理智,连忙弯腰将冰棺抬起来。
守在金銮殿外的臣工今日都穿着官服,外罩一件素白孝衣,看着司礼监掌权的几个太监亲自抬着一副冰棺出来,应那狗太监的要求通通跪了下去。
“臣等恭送长公主。”
予烁目不斜视的跟着冰棺离开,见到街道都收起了有颜色的物品,不由得心安了些,殿下,您的付出是有人记住的。
直到冰棺进了陵寝,予烁也没有离开,“你们先回去吧,本座后日在盛京城外与你们会和。”
“是。”
言北和范度看了眼那笔直站着的身影,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一到盛京二人就不见了踪影。
申远默默的摩挲着刀柄,让人猜不透他想些什么,申远这随堂太监一向是掌印的手中刀,指哪砍哪,给人的感觉就是没有脑子,鲁莽行事。
可完全没想过他如果真的没脑子,又是如何爬上随堂太监这个位置的,又是如何取得掌印的信任的。
千怀跟着申远回了司礼监,“随堂可是知道些什么?”
申远将腰间的刀解下来放好,“掌印究竟是什么意思?真的要晋国上下为九昭公主陪葬?”
千怀笑着摇摇头,随即坐在他的对面,“随堂,掌印不会瞒着你,出发那日他应该就会告诉你,是去是留也在你,但是我觉得那点时间可能不够你思考的,所以我今日提前告诉你,你也早早的想想,以免后日做了错误的决定。”
“掌印他不止要晋国给九昭公主陪葬,他要的是整个天下为九昭公主陪葬!”
申远猛地站起来,“掌印疯了?”
千怀耸耸肩,“九昭公主去的那天他就疯了,不然那一头白发从何而来?”
看着走出去的千怀,申远颓然的滑落坐在圈椅上,脑子一团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