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理寺的狱卒昏昏欲睡,却不敢掉以轻心,一口浓茶灌下肚,逼着自己清醒。
章清源看着对面牢房的父亲,诸多的为什么都问不出口,看着一家老小都显了颓态,悲从心来。
王佩拍了拍丈夫,“夫君,我和孩子陪着你呢。”
章清源苦笑,一把握住妻子的手,“阿佩,你听我说,如果你有机会离开,一定要离开,听到没有?”
王佩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么句话,但是她知道既然他说出来了,那么自己肯定能逃过一劫,不由得泪水从脸颊滑下。
章清源轻柔的给她擦了泪水,“好阿佩,你听话,出去之后就回王家,另寻佳婿,孩子找个憨厚人家,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王佩猛地握住他的手,声音嘶哑,“夫君,你这是要我改嫁?”
章清源将她鬓边滑下的发丝给她别到耳后,“阿佩,你还年轻,带着孩子也不好找人家,所以听话。”
王佩紧紧的咬着唇,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章夫人看着儿子和儿媳默默的抹泪,但她也知道能保住小孙子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突然,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轻轻的走到他们的牢房前。
章清源从怀里拿出一个刻着莲花的玉佩跪在来人面前,“昔日,大小姐曾说,会应我一事,不知现在还作不作数。”
陆绯辞微微弯腰从他手里拿过玉佩,“你凭什么以为现在本宫还会履行这样愚蠢到承诺。”
章清源嘴角带着笑,“因为你姓路,路家人都重诺,不食言。”
陆绯辞捏紧玉佩,隐藏在帽檐下的小脸十分冰冷,“除了放过章邑,本宫都可以答应你。”
章清源看了一眼父母磕了三个头,“清源求大小姐放过内子以及襁褓中的孩子。”
陆绯辞将目光转向泣不成声的王佩以及她怀中熟熟睡去的孩子,陷入了沉默。
章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答应的时候,淡淡的一个可字让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章清源谢大小姐大恩大德。”
陆绯辞将玉佩猛地砸到地上,上好的莲花佩就碎成了几瓣,“本宫还想要你手里那半块路家军的兵符。”
章清源看着地上碎成几瓣的玉佩,眼睛里的光良暗淡了下去,“大小姐来晚了,那兵符已经被翊王取走了。”
陆绯辞瞳孔微缩,冷哼一声便甩袖离去。
章清源看着守候在一旁的狱卒就知道她没有反悔,匆匆给妻子擦了擦眼泪,“狱卒大哥,可否借我纸笔一用。”
狱卒互相对视一眼,想到皇贵妃说的章家大公子所求不重要的可以答应便不再为难他。
章清源跪在地上提笔就写下休书二字。
王佩无力反抗,也知道自己该替夫君保住这最后一丝血脉。
片刻章清源便站起身,将那份休书递给她,“拿好了,从此你就不是章家人了。”
王佩泪水一直往下掉,微微颤抖着手从他手里接过休书,随即抱着孩子狠心离去。
章清源耳边一直都是孩子哇哇哭的声音,一个男儿家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一出大理寺的牢狱,王佩就看到王家的马车等在那儿,走过去王家的下人一如既往的恭敬,“姑奶奶,夫人在马车里等您。”
章家男丁除了章邑被斩首,其他的通通都被流放,女子则被印上奴印。
这辉煌了百年的世家就这样破败了,不由得让人唏嘘。
章邑被斩首那天,翊王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整整一日都没有踏出一步。
而章清然却是哭昏在正院,被身边的婆子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于烨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尽管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陆绯辞心底还是酸涩。
也如她所料,于烨身子越来越不好,这朝政大权就全部交到了她的手里。
可在从海宴殿去圣朝殿的时候,采薇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主子,就算陛下身体康健的时候,你开口要朝政大权他也不会不给的啊,奴婢想不通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给陛下服药。”
陆绯辞目光直视,许久轻轻的笑着,“采薇,只要他还在一天,这个国家的主人就永远不可能是本宫。”
“那本宫要杀于琮岂不是会受到很多阻拦,毕竟他还是陛下的兄长,皇亲国戚。”
采薇抿了抿嘴,“可是陛下没了,于氏宗亲以及朝臣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您掌权的。”
陆绯辞笑了笑,“本宫哪是真的想要于家江山,只要兵权在手中,杀了于琮,本宫也算为路家报仇了,到时候自会将这江山还给于家人。”
采薇很想说陛下岂不是很无辜,可她不能这样说。
陆绯辞一进圣朝殿脸上就带着笑意,看着一脸病态躺在榻上的于烨走了过去,“阿九。”
于烨嘴唇淡淡的勾起,病了的年轻帝王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柔软。
“君君。”
陆绯辞给他掖了掖被角,看向松墨,“陛下可有服了药?”
“回娘娘,陛下已经服了药的。”
于烨点了点头,“你去忙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陆绯辞忍下心中的愧疚,转身离去。
于烨看着她离开,脸上的笑意销声匿迹,“松墨,可处理好了?”
“陛下放心,您驾崩那日翊王殿下就会陪葬。”松墨冷漠的说道。
于烨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些,“那就好,朕总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那帮豺狼虎豹。”
松墨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服侍着他歇下。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陆家人都已经占到了朝中重要的位置,朝臣们有苦不敢说,现如今的朝廷显然就是皇贵妃的一言堂。
翊王看着高高坐着的陆绯辞,一脸的平淡,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如今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这一日,陆绯辞离开圣朝殿回了金娇宫批阅奏折,突然圣朝殿的一个小太监闯了进来,满脸的泪痕。。
“皇贵妃娘娘,您快去看看陛下吧。”
陆绯辞手里的奏折啪的掉在了桌上,猛地起身朝着外面跑去。
采薇连忙追了出去,却见到一向淡然如水的主子上轿撵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一到圣朝殿,陆绯辞看到的是跪成一片的宫人,走进内殿就见松墨跪在榻前。
而榻上之人气息微弱,若不仔细就会以为那是个了无声息的死人。
没想到短短这么点时间没见他就变成了这样,陆绯辞由采薇搀扶着一步一步的走到塌边,最终双腿无力跪在了地上。
“阿,阿九。”
于烨的睫毛动了动,许久才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之人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君君。”
“阿九,你是不是没吃药。”
于烨摇了摇头,显然喊陆绯辞的那一声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
松墨上前将一封信件和一道圣旨交到了采薇的手里。
陆绯辞将圣旨上的内容看完,一把将采薇手里的信抓到手里,字迹凌乱,笔锋毫无力道,显然是他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大时候匆匆写下的。
“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
于烨虚弱的笑了笑,突然脸色一变,嘴角慢慢的流下血迹。
陆绯辞忙忙掏出手帕去给他擦,可这血却是源源不断的。
陆绯辞擦着擦着急了,哭着说,“怎么会吐这么多血。”
于烨缓缓的抬起手,“不,哭。”
陆绯辞正要伸手去抓他的手,却不等她握住,那只手就滑下了。
陆绯辞猛然一看,那最后还对着自己笑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阿九。”
“于烨。”
松墨眼角微微湿润,随即掉下了泪水,“陛下驾崩。”
这句话不仅是个报丧,还是个信号。
匆匆赶来的秦皇后还没踏进内殿呢就听到这道声音,随即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陆绯辞的双眼无神的给他擦着血迹。
松墨咬了咬牙,跪在了陆绯辞面前,“皇贵妃,奴有一事相告,陛下已经替您除了翊王殿下,您若想掌天下权,那道圣旨就是您最大的屏障,您若想离开,奴会立刻安排人替代您陪葬。”
陆绯辞慢慢的转头,“你是说他已经杀了翊王。”
“是的,如果不出意外,等一下就会有人进宫报丧。”
陆绯辞冷笑着起身,失魂落魄的走出圣朝殿,一步步的走去了海宴殿。
看啊,我一句话的事却让他送了命,我亲手杀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一个男人。
看到急匆匆跑进来的路慎,陆绯辞嘴角慢慢的上扬,看来于琮的确死了呢。
路慎看到站在台阶上毫无生气的妹妹,心慌了,“君君,于琮死了,我们大仇得报,来,二兄带你离开。”
陆绯辞看向他,脸上没有一点点的表情,却在摸到袖子里的东西时笑了,“二兄,于烨死了,我亲手杀死的。”
路慎大惊,但再惊讶也抵不过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时惊讶,声音拔高,“君君。”
陆绯辞像一个初生婴孩一样迷茫的看着他,“二兄,从小阿爹就教导我们,不可滥杀无辜。”
“可是,我杀了于烨。”
路慎深吸一口气,“二兄知道君君不是有意要杀他的,所以阿爹也会理解你的。”
陆绯辞固执的摇了摇头,“二兄,为了能开口说话,我服了毒,如今这毒已经深入肺腑,就算离开我也活不久了。”
路慎闭了闭眼,,“君君,既然你能开口说话,那么也会有办法清除你体内的毒,你现在和二兄走,好不好。”
“二兄,他说过的,生同衾,死同穴,你记得把我和他葬在一起,以路氏绯辞的名义。”
话落陆绯辞笑了笑,猛地抬高匕首不留余力的刺进了心脏。
那疼痛让她蹙起了秀眉。
路慎大惊失色,大步奔了过去将她带入怀中。
“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