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梁幸之后,顾经年吐了一口浊气,往后院走去。
路上,高长竿与老黑正在井边打水,嘴里小声地聊着天。
“其实这里也很好的。”老黑安慰道。
“好是好,移不开,像笼子里。”高长竿道。
“那又怎么了?”老黑道,“这里是公子的地盘。”
之前他们没说过被笼人捕捉炼化的经历,这般听来,笼人关押他们的地方大概也是由黑曜石建成的。
顾经年这般想着,也没过去宽慰,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们便能习惯居塞城。
他一路到后院,进了主屋,只见裴念正站在窗前发呆,手里的包袱才解到一半。
“在想什么?”
裴念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进了居塞城后,她隐隐觉得厉霜云对她的影响似乎消散了。
虽然这种影响平时也微乎其微,不易察觉到,但此时此刻她确是察觉到了变化。
“没什么。”裴念摇了摇头,问道:“你呢?进展可还顺利?”
顾经年点点头,大概说了借顾北溟引沈季螭前来之事,很快把话题移到了两人的婚事上。
本是两人说好之事,今日裴念却有些犹豫。
当顾经年说着,她忽然唤了他的名字,有话要说的样子。
“顾经年。”
“嗯?”
“倘若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哦?你何事骗了我?”
对于裴念而言,眼下是一个向顾经年吐露实情的机会。
可话到这里,她忽然揉了揉额头,感到脑海中像是有什么苏醒了过来。
她仿佛能在意识里看一个曼妙的身影伸了伸懒腰。
她遂道:“我其实……没那么想嫁你。”
顾经年微微愕然,笑道:“那是要悔婚?”
“没。”
裴念答着,低下头,似乎因害羞而不想再谈。心中却是在疑惑着,为何身处居塞城内,厉霜云的异能却还是能影响到她。
次日,当顾经年离开宅院,裴念没有起身,闭着眼躺在那儿感受着,隐隐又能感觉到厉霜云那微弱的影响似乎消褪了。
或许是厉霜云的异能强大,感知到她有背叛之心时,能够突破一些黑曜石的抑制。
她不敢确定,决定试探一番。
但厉霜云唯有在她生命危急或彻底失去意识时才会接管她的身体,思来想去,裴念起身,去找了苗春娘。
两个宅院离得很近。
走过那长满了青苔的石板路,敲了门,过了一会,火伯来开了门,领着裴念到了大堂上。
苗春娘正一身丧服,跪坐在顾继祖的灵位前诵经,见裴念,再次柳眉微蹙,目露思索之意。
“你能看到我的记忆是吗?”
“嗯。”
裴念问道:“你那天便看过,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
“你可有见到另一个女子?”
苗春娘反而迷茫起来,问道:“什么女子?”
裴念并不想直接吐露厉霜云的名字。
她只是看着苗春娘的眼睛,没有回避。
“稍等。”
苗春娘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红色药丸全都倒出来吞下,方才再次看向裴念的记忆。
渐渐地,她脸色却是浮现出了痛苦之色,眉头越皱越深。
忽然。
有血从苗春娘嘴角溢了出来,她身子摇晃了两下,面若金纸。
“不……不行,有事情被我忘了,是什么呢?”
————————
顾经年原本担心殷婉晴不能如约让护送贡品的队伍经过居塞城,但殷婉晴没有让他失望,在抵达居塞城半个月后,一支队伍缓缓出现在了居塞城西边的山谷中。
负责护送这支队伍的将领名叫陆松,是雍国长公主的驸马,是雍帝殷誉和的姐夫,一身修为了得,且有刀枪不入之异能。
从雍京去瑞国,有三条官道可以走,居塞城是最近的一条,另两条路则是要绕过绵延数百里的陡峭高山,多走半个月到一个月,可顾家坐镇居塞城,心思难测,殷誉和其实是交代过陆松莫走这一条路的。
不知殷婉晴施展了何种手段,陆松竟是违背君命,径直护送着队伍到了居塞城。
名义上,他却是奉旨视察边境。
顾继泽、顾经年兄弟亲自出城迎了陆松,一场接风宴之后,顾经年主动送陆松返回住处,在路上交谈了几句。
“陆将军,沈季螭不曾与你同路吗?”
陆松闻言,酒劲顿消,深深看向了顾经年,道:“成业侯在说什么?”
顾经年道:“陆将军不必瞒我,陛下暗中与瑞国和谈之事,我都知道。”
陆松先是惊讶,想了想,末了长叹一声,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啊,陛下初登大宝,时局不稳,不得不与瑞国讲和。”
“我理解。”顾经年并不就此与之掰扯,问道:“我只是好奇沈季螭的行踪。”
陆松道:“他自是不会与我等同行,害怕路上被我等下手。”
这句话,可见他对沈季螭的实力没有清晰的认知。
总而言之,沈季螭本就是形踪莫测之人,直接传影可至数百里外,确实不需要与这支队伍慢吞吞地行走。
顾经年又问道:“陆将军对这次向瑞国进贡之事如何看?”
陆松道:“据说粮食金帛不少,但我押送的这一批只是异兽异宝,数量虽多,归根结底,不过是些物件。”
“陆将军错了。”顾经年道,“你这一趟献给瑞国的重头戏不是这些物件,而是这些押送物件的异人。”
“何意?”
“瑞国要的是这些异人。”
“要来何用?”
“自然是炼化异能。”
陆松一愣,摇头道:“怎么可能?”
话虽如此,他脸上的表情已然凝重起来,内心已信了七成。
顾经年懒得解释,道:“另外,要被送去给瑞国炼化的异人,还包括一人……也就是你,陆将军。”
陆松惊诧,当即呼道:“成业侯,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在保护你。”顾经年道,“不论如何,便请陆将军莫再往前了,且留在居塞城。”
陆松却不领情,正色叱道:“怎么?顾家想扣下我们?忤逆圣旨,欲反不成?!”
不得不说,顾经年劝降陆松的手段还是粗糙了一些,但没关系,很快顾继泽已派了一支精锐“请”陆松在居塞城好好歇着。
————————
赵伯衡亦在这次东行的队伍当中。
进入居塞城时他便预感到要发生什么,接风宴时并没有饮酒,宴后被安排到客院休息,赵二问他是否更衣洗漱,他摆了摆手,道:“不急,见过翼王再谈。”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顾经年便到了他的住处。
“翼王。”
赵伯衡连忙带着赵二行礼,十分恭敬。
顾经年点了点头,道:“我要说的很简单,你不必去瑞国,留下替我炼药即可。”
“这自是我的荣幸,只是,翼王,想要除掉瑞帝,并助翼王在瑞国行事,想来还需在瑞国有眼线。”
“这些是歪门邪道,且除……”
顾经年正要说“除掉沈季螭”,忽然远远听到了院外有动静,当即闭口不谈,转头往那边看去。
等了一会儿,却是苗春娘来了。
“嫂子,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见师父。”
“好,但莫让旁人撞见了。”
苗春娘也知在居塞城中与赵伯衡相见不太方便,低下头与顾经年耳语了两句,上前给赵伯衡请了安,道:“师父,我的药用完了。”
“给你。”赵伯衡丢过一个瓷瓶,道:“下次,莫因这些小事乱了分寸。”
“是。”
待苗春娘离开,顾经年方才继续说起来。
赵二则守在一旁,一边防止旁人偷听,一边听着二人的对话。
他是赵伯衡的亲传弟子,自是有资格知道这些秘密之事,竖着耳朵,只听顾经年缓缓道了一桩大事。
“除掉瑞帝之事往后再谈,我请赵先生,是要炼化一味了不起的药。”
“哦?是什么?”
顾经年道:“开平司提醒了我,我有办法捉到沃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