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了替开平司做事,连我也算计吗?”
裴念看着桌上的熏香炉子,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之后,讥笑着问了一句。
“不求你能明白为父的苦心。”裴无垢并不解释,道:“但求裴家都渡过此劫,我也就安心了。”
他还没从方才探得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神态比往日滞愣一些,想了想,还是直接向女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顾经年,当真擒得了沃民?”
“我不知道。”裴念道。
“你分明亲眼看到了。”裴无垢道,“厉霜云已读过了你近日的记忆。”
裴念不语,只回以强势的目光。
于是,裴无垢语重心长地劝了几句。
“你与顾经年不是一路人,与其这般互相欺瞒着成夫妻,不如光明正大地当敌人,随我回瑞国,解掉厉霜云下在你身上的异术,往后坦然地活,我们父女得自救啊。”
说过这些道理,他还补了一句从未与裴念说过的话,声音不大,却透着为人父的温情。
“不论发生何事,为父都是站在你这一边。”
裴念知道这不是假话,以裴无垢往日的立场,近来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她又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裴念淡淡道。
接着,她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与裴无垢是开平司的同僚一般,讲起在居塞城遇到缨摇与沃民的经过。
“我近来与顾经年一直是同榻而眠,前两日却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香味,不是凤娘与苗春娘的气味,而是带着某种花与果的香甜,我遂起了疑心,悄悄跟着他,他去了元帅府,我借口想要见他,入内,发现了元帅府书房中的一个曜石门,穿门而过,我便进到了他的炼化场,恰遇到缨摇与沃民,之后,顾经年也没再瞒我,告诉我,沃民对缨摇有恩,他们打算救回顾采薇之后,便让缨摇带沃民回去……”
这与厉霜云在裴念记忆里看到的情况相同。
裴无垢之所以问一遍,是怀疑裴念有没有编造记忆,或者顾经年欺骗裴念的情况。
他有一种奇怪的自信,宁可相信自己肉眼捕捉到的旁人神情的变化,宁可相信自己感观的判断,也不相信厉霜云的异能,虽然异能比他强大很多倍。
“你觉得,那些是真的吗?”裴无垢问道,“有没有可能是顾经年怀疑你,以假象迷惑你?”
厉霜云只能看到记忆,却看不到裴念的判断。
裴念道:“他若怀疑我,又为何娶我?”
“为了救回他的阿姐。”
“父亲觉得,我连他是否真心都感觉不出来?”
“真心?”
裴无垢没想到问来问去,突然蹦出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词来,有些无言以对。
他脑子里刹那间在想,顾经年是真心要娶自己的女儿吗?
很快,他清醒过来,明白眼下不是顾虑这种小事的时候。
见在女儿这里问不出来,他便道:“你去歇着吧,后面的事,都交给我吧。”
裴念问道:“父亲毫无助力,想在这居塞城里从顾经年手上抢人,如何做到?”
“大不了,把顾采薇母女交给他。”裴无垢叹道,“只要能劝动他肯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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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塞城,炼化场。
梁辛躲在黑暗的石室中,拿起一个透明的半圆宝石放到眼前,目光紧紧盯着那宝石。
这是一个异宝,原本是个完整的珠子,被切成了两半,另一半,前几日被他偷偷留在了顾经年关押一个老者的地方。
而他透过手上这一半,便能看到那儿发生了什么。
此时,顾经年正与老者相对而立,简单地聊了几句。
“小老儿也曾救过你,没想到,你们如今恩将仇报啊。”
“前辈不过是想利用我与缨摇罢了,这次,前辈若能帮我救出我阿姐来,我必报答。”
老者呵呵而笑。
顾经年与他又聊了几句,终于转身走了。
梁辛连忙离开石室,赶到外面,刚好迎上了顾经年。
“我前日带回来的那个老者于我有大用。”顾经年道,“不可伤了他的性命,但试着能不能从他身上炼出些杂质来。”
杂质就是异人被关在炉子里烤时最早被蒸出来的细碎的血晶,一般而言没有用处。
但越是纯粹、越是厉害的异人,身体中的杂质越少,血晶也是有着凝血珠的一部分效用,不过这种情况也只是听说过,梁辛钻研炼术这么久,也从未真见过。
此时,他得了顾经年吩咐,不由在想,什么人的血晶也能有用?
于是,一个想法跃入了脑海。
梁辛不敢多问,连忙去安排,很快便开始炼化那老者。
顾经年则始终站在他身后盯着,像是生怕他弄死了老者,这情形却是平日从未有过的,使梁辛莫名有些紧张。
只见老者呵呵笑着,从容步入那炉子。
关炉,洒药,烧火……
忽然。
“嘭”的一声巨响,炉子竟是直接裂开来。
老者坠入下方的炉火中。
梁辛吓了一跳,正担心之际,又见老者从容从火中走了出来,身上毫发无伤。
“顾小子,这就是你的‘报答’,说是请老夫帮个忙,如今却想炼化了老夫?”
顾经年没回答,只是亲自把老者带着,离开了炼化场。
从头到尾,他都没告诉梁辛,老者是什么类别的异人,但梁辛自有猜测。
待目送顾经年远去,梁辛目光中又透出了纠结犹豫之色。
他每隔三日休沐一日,过了两日,他还家之时,果然被顾继泽招见,可到了元帅府一看,裴无垢也在。
“梁御医,许久未见了。”
见梁辛来了,裴无垢先打了招呼。
他们以前在瑞国也曾打过几次照面。
“裴少卿来了,恭喜恭喜,此来是商议令嫒与公子的婚事吧?”
裴无垢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刚才与顾四公子聊天,得知梁御医让四公子受益匪浅啊。”
“你说什么?”
好端端聊着天,裴无垢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却是让顾继泽错愕了一下。
梁辛反应却相反,眼睛里浮起了笑意。
顾继泽道:“我方才哪有说过……”
话到一半,他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已经明白了裴无垢的意思。
一瞬间,顾继泽的眼神阴沉下来。
“四公子。”裴无垢道,“你瞒着旁人或许能瞒得了,可却瞒不过我的眼睛。座中都是明白人,你又何必再藏拙?”
“我不知道裴少卿在说什么。”
顾继泽淡淡说着,看向裴无垢的眼神却带了一丝杀意。
“四公子不必想着杀我。”
裴无垢虽没有异能,却像是能看穿顾继泽的心意,每一句话都能抢先,云淡风轻地又道:“我既然来,就是笃定我对你有好处,你可想听?”
顾继泽道:“不必废话,说。”
裴无垢转向梁辛,问道:“梁御医,是否知道顾经年近来得了一样了不得的东西?”
“这……”
梁辛犹豫着,不敢回答,瞥着顾继泽,看他的反应。
事实上,顾北溟被软禁后,梁辛便一直向顾继泽求饶,终于得到了信任。
等到顾经年回来,让他重整炼化场时,炼化场其实早就已经重整好了,梁辛反而是花了一些工夫,把它变得更破败一些。好在,顾经年太相信顾继泽,根本没有去看。
此时,顾继泽也转向梁辛,问道:“是什么东西?”